通過直播，我看著霍巖抓著手機、紅著臉跑向廁所。

    那里是唯一沒有攝像頭的地方。

    “啊好可惜霍巖進廁所了……”

    “弟弟臉好紅！是在跟女朋友打電話？”

    “前面的別造謠??！巖巖還小呢！”

    “呵，還小呢，不是說霍巖早交過好幾任女朋友了嗎？”

    “你怎么不說弟弟潔身自好很久了？！”

    “不是說他以前初中還是級霸？泡妞抽煙還愛打架？”

    “……”

    人紅是非多，總有人會扒出霍巖從前的“光輝事跡”。

    接下來不可避免又是一團粉黑大戰。

    “喂？你還在嗎？”霍巖在電話那頭出聲了。

    “嗯，我在?！蔽乙贿厼g覽評論，一邊回他，“今天心情不好是因為網友又罵你了？還是壓力變大了？”

    “都有吧?！彼F在一定在扒拉自己的雞窩頭，“自從直播開放評論留言以后，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居然能有那么多人不喜歡我……”

    “但喜歡你的人不是更多嗎？”我順手給一個黑霍巖的點了贊。

    “我知道啊……不過長這么大第一次被這么多人罵，還挺難受的?！彼穆曇衾餄M是困惑，“我長這么帥，歌唱得也不難聽，更沒殺人放火，還舍身救人上過中央新聞，他們到底討厭我什么??？明明節目組的jiejie阿姨、叔叔伯伯都很喜歡我……而且說我唱功不夠也就算了，連我賴個床、多吃了根雞腿都要罵……”

    不開心的時候也不忘臭屁。

    我輕笑：“討厭一個人又不一定需要理由。何況有時候你確實挺招人煩的，也就我脾氣好……”

    “趙越！”隔著電話都能聽出他想揍我。

    “一個人本來就不可能讓所有人喜歡，”我沒理他，繼續叨，“娛樂圈里更是會無限放大這一點?！?/br>
    “你走到現在了，難道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霍巖很久沒回話，我又趁這個空檔跟幾個黑子一起把戰局攪得更亂。

    “趙越，”他開口了，“但我真的很煩這種……我是不是不適合這個圈子？”

    “我也不知道啊，但娛樂圈就是這樣，就連今天粉你的人說不定明天就去粉別人了，臨走可能再順便踩你一腳?！蔽蚁肫鹎皫滋煊嘘P霍巖請現場粉絲喝奶茶的報道，“你別對這些太認真了，把歌唱好才是最重要的?！?/br>
    畢竟這個世上，只有我永遠不會拋棄你。

    ……

    “現在有看開點兒了嗎？”我繼續問，“你說壓力變大又是怎么回事？”

    霍巖“嗯”了一聲，悶悶道：“本來我一直覺得自己唱歌還行，但比到現在我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就比如昨天被淘汰的王綸，唱功是真的牛逼，但就連他都被淘汰了，我覺得我可能就是下一個要被投出去的了?！?/br>
    奇了，他一年也難得謙虛幾次。

    我又掃了一眼評論區，果然看到了那么幾個頂著王綸粉絲名頭的ID也在這場撕逼大戰里。

    “本來大家都說天籟有黑幕我還不信，但自從昨天王綸被淘汰我他媽總算看透了！”

    “有腦子的都看得出王綸的實力明明吊打霍巖肖一銘??！”

    “我算看明白了，長得帥是真的了不起！”

    “……”

    “霍巖，說實話，”我準備再把現實撕開點兒讓他看，“如果當初你沒有因為救了那個小孩上了新聞，如果沒有你這張臉，你真的能憑實力走到現在嗎？”

    好多網友都說，隨著唱片業沒落，天籟這幾年早變味了，從憑唱功選人到憑臉、憑人氣決斷生死。

    霍巖的呼吸很重，然后他摁掉了通話。

    意料之中。我又看了幾眼屏幕，確定霍巖好長一段時間都會躲廁所里不出來，果斷退出了直播。

    要不是為了霍大頭，我對這些腌臜事半點兒興趣也不會有。

    又過了半小時，我等到了霍巖的電話。

    靜靜地等他先開口。

    “趙越，”他的聲音已經有了變聲的征兆，有點兒低有點兒沉，“我想考首都音樂學院?！?/br>
    他說：“我一定要考首都音樂學院?！?/br>
    那是全國最好的音樂學府。

    “好啊，”我微微笑道，“你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br>
    “……謝謝你?！?/br>
    ……

    這年夏天，天籟少年的熱度席卷全國。

    每個現場直播的晚上，都會有數以萬計的人守在電視或電腦前，等著給自己中意的選手投票。

    關于這檔節目以及20強的討論始終高居各大論壇榜首。

    各類周邊更層出不窮，火爆市場。

    女生之間每天最熱議的八卦話題也都離不開這20個平均年齡不滿十八的男孩子。

    其中又尤以霍巖和肖一銘人氣最高。

    一個陽光健氣，一個深情憂郁。

    還被暗地里組成了“巖銘”cp，每天讓一幫徹夜守著別墅直播的cp粉嗑得死去活來。

    但也正是Ta們聯合了霍巖、肖一銘各自的粉絲團，以極其強悍的戰力和財力最終把兩人一路送進了前五強。

    ……

    五進四那天，霍巖讓我一定要去現場。

    我剛到門口，就看到了好幾個舉著“巖銘”燈牌的女生……和男生。

    該死的肖一銘。

    我沉著臉想去找霍巖，沒想到先撞上了這個死變態。

    “哈嘍，真巧啊?！彼鲃痈掖蛘泻?。

    “巖銘是你煽風點火搞出來的吧？”我嗤笑，“沒想到你居然還是下面那個?！?/br>
    “為了蹭霍巖熱度嘛?！彼故呛芴拐\，“但誰讓我比他矮了幾厘米，cp粉們判斷攻受有時候就是這么膚淺?！?/br>
    我簡直無法理解：“他們看不出來霍巖現在很討厭你嗎？”

    “是啊，拜你所賜，本來我們混得還挺好，但他現在看我就像要防賊似的?！彼焓窒朊夷?，被我打掉了。

    “不過你可能不知道，有的人呢就好這口，濾鏡有八百米厚還自帶腦補?！彼f著說著就笑了，“霍巖再怎么煩我在Ta們看來都是欲拒還迎，我熱臉貼冷屁股則是情深款款，然后Ta們就更要同情我可憐我、幫我把人氣艸上去嘍?！?/br>
    難怪在別墅直播的時候，就算霍巖不搭理他，他也上趕著噓寒問暖。

    “趙越！”是霍巖。

    “你在這兒干嘛？”他拉著我走開，理都不理肖一銘，“跟我過來?！?/br>
    我回頭看了肖一銘一眼。

    他笑著做了句口型，指著霍巖。

    我真嫉妒他。

    “你跟他說什么呢？”我們到樓梯間，霍巖皺著眉問我。

    “沒什么，剛巧碰上了而已?！蔽疑焓謸崞剿奸g的褶皺，“他最近是不是一直煩你？”

    “你怎么知道？特別是這幾天，還搶著要幫我切水果、洗衣服……他有病吧？”

    你還真說對了。

    我抱了抱他，安撫道：“好啦，反正比賽也快結束了，別理他就是了?！?/br>
    “嗯……”他頓了頓，表情突然嚴肅，緊抓著我的手臂，“你待會兒一定要坐在最前排認真聽我唱歌??！”

    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什么藥，我點頭答應了。

    ……

    五進四比賽現場。

    場內觀眾情緒都很高漲。我坐在前排，周圍人都在熱烈討論今晚孰勝孰負。

    我沒有興趣加入他們，只是在想，霍巖為什么突然會那么嚴肅要求我好好聽他唱歌？

    隨著比賽進行，現場越趨白熱化。

    等到霍巖出場，我旁邊女生的尖叫更差點兒震破我耳膜。

    這次他還帶上了吉他。

    “霍巖要彈吉他伴唱嗎？”

    “除了海選那次終于又能聽見弟弟彈吉他了！”

    “好期待！”

    隨后屏幕上緩緩打出五個大字，桃花與白沙。

    作詞，霍巖。

    作曲，霍巖。

    演唱，霍巖。

    “我的天！原創耶！”

    “霍巖加油！”

    “巖巖你是最棒的！”

    “……”

    這就是那首他不讓我偷看的原創嗎？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緊緊盯著舞臺上的他。

    “錚——”一聲弦響，他開始彈唱。

    “枝上桃花笑春風，

    溪邊白沙暖清夢?！?/br>
    歌聲清越，嘴邊噙著笑。

    “你贊這山野悠然清潤，

    我們就到沙上打幾個滾?！?/br>
    他突然抬頭，直直看向我，笑得有點兒小壞。

    “一不小心硌了沙，

    碾碎一地粉的紅的花?！?/br>
    我和他對視，恍然，忍不住翹起嘴角。

    真長進了，打野炮也能寫這么清新。

    “我笑你是個傻瓜，

    午夜夢回，

    卻還想再和你一起光腳丫?！?/br>
    他收起笑容，眼睛里是難得一見的溫柔。

    “還記得嗎？

    一捧桃花，四串腳印，

    白沙上印出兩個人形?！?/br>
    這個世上好像只剩下了他的聲音。

    “還記得嗎？

    你吻我肩上落霞，

    從此心上多了一粒白沙?！?/br>
    他的臉色突然慢慢變紅。

    “你在聽嗎？

    原來我才是那個傻瓜。

    想要擁抱你，

    還吻你萬千桃花……”

    曲終，他站起來致謝。

    掌聲雷動。

    我卻驀然失語。

    只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在叫囂。

    你完了。

    趙越，你完了。

    ……

    這首是霍巖的處女作，歌詞曲調都很稚嫩，算不上佳作，但被霍巖唱來，清新又繾綣。

    在場明顯有不少人都被打動了。

    “霍巖一定是戀愛了！”

    “嗚嗚嗚弟弟唱著唱著臉都紅了！”

    “到底是誰那么優秀能和弟弟談戀愛？！”

    “我不行了！這種又酸又甜的感覺！”

    “……”

    聽著周圍幾個女孩子的低聲討論，我努力壓制翹起的嘴角。

    看向舞臺中央的霍巖。

    評委已經點評完了，總體評價不低。

    霍巖照例感謝了一番，卻沒有立即下臺。

    “今天我鼓起勇氣彈唱了這首，”他朝我這邊看了一眼，笑，“也想再借這股勇氣和大家說幾句話?！?/br>
    他提著吉他站在臺上，面向觀眾，落落大方。

    我有種微妙的預感。

    “在參賽的這段時間里，我很感謝節目組對我的重視，也很感謝粉絲對我的支持。沒有你們，我絕對不可能走到現在?！?/br>
    “我很珍惜自己在這期間收獲的一切。但今天我還是要不得不說一聲抱歉?！?/br>
    “對不起，我決定退出本屆比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