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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他感情寡淡,神經麻木,幾近無動于衷。 他說:“對不起,我只是想明白自己被拋棄的緣由。我現在明白了,我不會再提了?!彼@話說出口,才覺得心中破了個孔,悲傷的細流涓涓涌出。 雪迦妮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那目光仿佛要把這些年遺失的時光全部填滿。她又招招手,讓他過去。 燕兆青聽話地坐到她床上。雪迦妮拉起他一只手,不斷往自己臉上摩挲。 燕兆青似乎覺得又和她親密無間了,但中間始終隔著一層。雪迦妮的手拉著他的手,她的手現在比他的小了不少,兩人的手指都纖長而優美。曾經,那只女人的手掌,緊緊地包裹過一只rou團子般的男孩小手。時光交疊在一起,卻只是殘酷地指明了真相:凡逝去的,皆不可追回。他和他的母親,再也回不到過去幸福相依的時光了。 燕兆青仿佛看到那個站在海邊渴望著父母親回來擁抱他的男孩子,轟然一聲,被巨浪擊成了碎片。他的眼淚一下子涌上來。他掙脫雪迦妮的手,雙手捂著臉龐,低頭無聲地顫抖著。雪迦妮想要擁抱他,被他躲開。他倔強地表示:“沒事,一會兒就好?!?/br> 的確,沒過多久,他就放下雙手,沖雪迦妮露出了一個堪稱溫暖的笑容。他說:“你的病怎樣了?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治療?” 雪迦妮搖搖頭:“我這病,捱不了多少時間了,你別再給我罪受。而且你父親走了,老實說,我覺得已經生無可戀?!?/br> 燕兆青瞬間又有些生氣,但他克制住了,淡淡地嘲笑她:“人啊,就是賤,貼上來的不珍惜,一去不回的才覺得好?!?/br> 雪迦妮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可不是?mama這輩子是和愛情失之交臂了,你可別步我后塵。人的思想最容易騙人,要是我一早聽從自己的心,管它什么家族榮譽、舍得舍不得的,愛誰就和誰在一起,也不至于如此?!?/br> 燕兆青聽了心中一動。 雪迦妮這時神色又灰敗下來,明顯精神不濟了。燕兆青要她躺下睡一會兒。她躺下,但不肯就睡。她努力睜著眼,笑問燕兆青:“兒子,你有沒有心上人?” 燕兆青忍不住一笑:“我都結婚了?!?/br> 雪迦妮大喜之下,又埋怨他:“怎么不把你妻子帶來我瞧瞧?” 燕兆青說:“她現在懷孕,過來不方便……等以后吧?!?/br> 兩人沉默了片刻。 雪迦妮又鼓起笑容,追問了他幾句葉琬的情況。燕兆青一一照說,如數家珍。雪迦妮呆呆聽著,接著對他狡黠地一笑。燕兆青頓了頓,問:“怎么?”雪迦妮說:“看得出,那個琬兒,是你心里的女孩。mama為你高興?!?/br> 燕兆青想說“其實不是”,但不知為什么,不想在母親面前反駁這點。他談論了幾句葉琬,開始有些擔心她了,不知道辛義他們有沒有將她安全帶出修道院,送往香港。 雪迦妮感到自己眼皮愈來愈重,她拉拉燕兆青,喚回他的注意:“你再說些好玩的事來我聽?!?/br> 燕兆青想了想:“我唱首歌給你聽好嗎?” 雪迦妮剛想說“好”,忽然想起了什么,嚇得一個激靈,竟又清醒了些。她忙說:“不用唱,你念一段歌詞就好?!?/br> 燕兆青只得撿了首以前她經常唱給自己聽的歌謠,念了起來: “一月芥藍二月蕎,三月黃瓜水澆澆。四月龍船舞出娘媽廟,五月龍船通海飄。六月割埋禾米有柴燒,七月燒衣好打醮。八月果碌揼揼搖,九月重陽放紙鳶。十月穀滿田魚滿塘,十一月冬十二月年,家家門楣貼紅錢?!?/br> 屋里一片靜謐,藥味消散,橘子味道卻還絲絲縷縷縈繞其中。雪迦妮十分安詳地閉著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如橘子般甜潤的微笑。 燕兆青小心翼翼地叫了聲:“mama?!?/br> 他的聲音引發了一種奇妙的回響,卻無人答應。 “mama,mama,mama,mama,mama……”燕兆青又一連喊了幾十聲“mama”。他的眼淚順著雕塑般的堅毅臉龐流下來,再也不必掩飾,因為雪迦妮,已經死了。 ☆、手足恨 辛義敲了幾次門,都沒人應,他只好將飯菜放在門口地上,自己下樓。 鳳媽和小包仰頭看著他,見他搖頭,兩人也耷拉下臉。鳳媽皺眉說:“已經兩天了,把自己關在臥室里,飯也不吃,水也不喝,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 小包被她說得又急起來:“三少爺真在里面吧?我們叫他,他總是不應,別已經……” 辛義打斷他:“他在里面?!兵P媽也說:“人在里面,他有時會自言自語,雖然聽不清他說什么,但確實是他的聲音?!?/br> 三個人同時嘆氣,沉默下來。 幾天前,燕兆青從鳳凰山回來,就得知了葉琬失蹤的消息。不久,有漁民在海上撈到了一雙女鞋,經鑒定,便是她當日穿的鞋子。水警在海上又打撈了幾天幾夜,一無所獲。但警方認為:葉琬多半是畏罪潛逃,然后溺死海中。大半澳門市民也和他們持同樣想法。大海茫茫,葉琬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燕兆青自己也跟著水警去海上打撈了幾天,回來后,他就把自己關在臥室中,再也沒有出來過。 辛義在短短幾天內,也形容大變。他原先鼓起來的兩腮現在深深凹陷,乍一看,臉上仿佛多了兩個洞。 小包看著他,也代他難受。他說:“今天他再不吃飯,我們就砸開門,硬闖進去,逼著他吃?!痹捠沁@樣說,但他們三個對燕兆青都頗敬畏,真要實踐起來,就難了。 這時候,南灣來了位稀客——燕家的大少奶奶趙南琛。 趙南琛依舊戴著孝,脖子上一條絲織長圍巾,將她鼻子以下的半張臉仔細籠住。 辛義看到她就起了敵意。他多少知道她和燕兆青過往的糾葛,認定葉琬這次吃官司,是遭到她和她丈夫的聯手陷害。他沒好氣地問:“你來干么?” 趙南琛一愣,沒料到一個底下人敢這樣對她說話。不過她滿腹心事,壓根沒把辛義這等角色放在眼里。她說:“你去把兆青叫來,我有重要的話對他說?!?/br> 辛義想:“好啊,琬姐一不見,她就跑來爭寵了?!彼瓪鉀_沖地說:“你來的不是時候,我們家三少爺不見人?!?/br> 小包阻止他,他對趙南琛笑了笑,說:“真不好意思,三少爺這兩天心情不好,連我們也見不著他。大少奶奶要見他,我們給你通報一聲,他見不見,我們可不敢打包票?!?/br> 趙南琛神色古怪,她自言自語了一句:“他心情不好?”隨即,她轉向小包,“你就告訴他:我有關于琬兒的事要告訴他,隨便他見不見我?!?/br> 小包讓鳳媽去給客人倒茶,他怕辛義留下和趙南琛起爭執,拉了他一起上樓通報燕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