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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勤政,徐行儼許久之前便已知曉,且親眼見證過。 縱使兩年來偶爾有如廬陽王這般不自量力之輩試圖以卵擊石,但依舊無法撼動女帝制下的龐大疆域。北攘突厥,東懾高麗,南降琉球,西鎮吐蕃,四海皆服,拋卻婦人這一重身份,當今圣人在治國之道上并不輸宇文氏任何一位帝王。 如謝京華之流的大儒們即便嘴上執拗,心中卻不得不承認,女帝在朝堂政事上的見解處事不輸任何男兒。 而女帝于曾經的徐行儼來說,亦師亦母,若不是后來發生的一系列變故,他定然會對其畢生尊崇。 可即便如此,如今再次面對,他只覺意味難明,仍舊對其生不起怨意,只嘆世事無常、世人欲壑難填。 他在地上跪了整整一個時辰,雙膝漸漸酸脹,而面前之人除了偶爾翻動奏折之外,并未發出絲毫多余聲響。 直到趙明福再次從偏殿而入,至女帝身旁,輕聲道:“大家,時候不早,該歇了?!?/br> 徐行儼終于聽到女帝說出的第一句話:“什么時辰了?” “剛至丑時?!?/br> 女帝將最后一本奏折批完,擱下手中朱筆,衣衫布料摩擦之間,已經扶著趙明福站起。 女帝雖然高齡,但不似尋常六旬老婦一般滿臉溝壑,她面容瘦瞿卻并不見許多皺紋,額頭寬闊,雖因徹夜批閱奏折而露出疲態,但氣色姣好,精神爍然,尤其一雙眸子沉沉,幾欲直透人心。 徐行儼聽著腳步聲走近,視線所及之處,一雙厚底黑綢祥云軟緞鞋子已經走到面前。 一聲脆響,一塊羊脂白玉掉落于他眼前地面,玉佩咣咣當當一陣旋轉,最后背面朝上,上面以陰文篆體刻了兩個字,“雅倩”。 世人皆知圣上姓淳于,名諱上雅下閣,卻極少人知道,她還有一個幺妹,名雅倩。 一道醇厚沉穩的女聲傳來:“徐行儼?” 他仍低著頭,應了一聲:“是”。 “儼者,敬也。又云,望之儼然。名字不錯,誰取的?” “家慈生前所留?!?/br> 頭頂又是一片無聲,不知是否勾起了女帝的思緒。 良久,女帝又開口道:“僅憑一塊玉佩,你覺得朕會信你所言?” “不會?!毙煨袃叭耘f垂著雙眸,語氣波瀾不驚,“徐某籌碼,只因于陛下有益?!?/br> 女帝負手看他,冷笑一聲:“果然是初生牛犢,好大的口氣!朕竟不知你一個草莽布藝能給朕何等益處!” 說罷,面前雙腳移開,明黃衣袂掃過他的肩頭,沉沉腳步聲逐漸走遠,殿外一直候著的宮人見陛下終于起駕,紛紛迎上去,一陣雜亂之后,四周重新歸于沉寂。 沒人讓他起身,他自然只能這樣一直跪下去。這一跪,一直到第二天午時。即便是鐵打的漢子,身子也可能受不住。 中間有內監進出,均忍不住好奇往他臉上看了兩眼,但也不敢上前搭話,只是借著整理手里奏折的功夫草草一掃而過,便匆匆離去。 直到日頭穿過高大殿門,斜斜落到他背上,在他左前方地面上投下一片陰影,殿外終于起了喧嘩聲。 一個少年清朗的聲音率先傳來,“……先生說前幾日學得狠了,便放我們歇息半日?!?/br> 這聲音,徐行儼閉眼想了想,他認得,是三皇子祁王嫡次子,宇文忻。 女帝和顏悅色問:“可先去你父親處問候過了?” 宇文忻回道:“還不曾去過,因距離內宮更近,孫兒下學之后便先來宮內問候大家,隨后再回府中不遲……祖母當心門檻?!?/br> 另一個熟悉的聲音略帶戲謔道:“五弟還當真會討陛下歡心,殊不知……”話到此處突然止住了,“陛下已經宣了外臣覲見?”這聲音,赫然是宇文恪。 女帝語氣略淡:“不過是個不怕死的而已?!?/br>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至徐行儼身旁。在看到跪地之人側臉時,宇文恪腳下一頓,不曾料到昨夜還在派人襲殺之人竟然在此,他心中思緒起伏,面色驟變,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宇文忻叫了一聲:“大哥?我看你面色不好,可是身體不適?” 宇文恪回神,看了眼已經于桌案之后坐下的女帝,見她并未注意自己,當即扯了嘴角,隨意一笑:“是有點不適,許是早晨吃的粘糕積食了?!?/br> 趙明福已經吩咐小內監將中書門下草擬過的奏折搬上桌案,女帝掀開一本,接過趙明福遞過來的朱筆,筆尖在硯臺上舔了舔,仿若無意道:“你年齡不小,卻還不如老五行事穩重,吃飯如同做事,均需量力而為,當真吃不了的東西,莫要強行為之?!?/br> 宇文恪心頭跳了跳,不知陛下是否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若當真知道了……他不愿深思下去,心中雖微微慌亂,但表面功夫一絲不差,嘴角微彎,弓腰應是:“陛下教訓的是,孫兒記住了?!?/br> 宇文忻年方十六,身形看似瘦弱,卻因習武而不顯得單薄,筆直如青杉,個頭幾乎與宇文恪比肩。他打量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人,問:“這位郎君可是犯了何事,祖母在責罰他嗎?” 女帝在徐行儼略顯蒼白卻依舊沉毅的臉上掃了一眼,又淡淡垂眸,在奏折上劃了一筆,道:“算不得大過,只是有些不自量力罷了?!?/br> 宇文忻猶豫了片刻,道:“這確實不算大過,罰一罰也就是了,不知祖母罰他跪多久了?” 女帝垂眸批閱奏折,并不出聲,宇文忻一時有些尷尬。 趙明福在旁邊偷偷打量了女帝的神色,笑了笑,回道:“也不算太長,從子時始……” 宇文忻詫異,“這么久?”他看了看仍舊紋絲不動跪在地上的人,忍不住求情,“既然已經罰了這么久,孫兒想他應該也已經知錯,祖母不如便饒了他吧?” 宇文忻想的是跪了這么久,此人必然一直未用過飯,身體定要抗不住??陕犨M宇文恪耳中,卻又是另一番思量,他迅速看了一眼徐行儼,剛悠悠飄起的心臟又沉了下去——陛下竟然深夜接見一個外男,無論此人是何身份,這都是登基之后開的第一個先例。 一本奏折批完,女帝“啪”一聲合上,讓所有人都打了個激靈。她從進殿開始終于將視線掃過地上跪著之人,淡聲道:“汾陽王都替你求了請,你還不起身,莫不是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