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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長青守在一旁,兩眼熬得通紅。 兩日以前,他們終于將他帶回北境時,長恭得了消息急急奔出營來,卻見到已然殘廢了半身的兄長,與他一旁被連笙緊緊捧著的,父親的首級。不過離別數日數月,竟是一個天人兩端,一個貌已全非。 長恭心中悲痛憤恨,瞬而至極,對著父親首級與兄長,只“咚”一聲便跪了下去。 以頭撞地,伴兩行燙淚灑濺黃土,一下,一下,一下。 額上眨眼便磕出了血,長青淚流不止拉他起來,只道:“莫再磕了,衛氏滿門株連,而今只余你我相依為命,便是為我,也莫再磕了……” 長恭淚如決堤,不肯起來,只死咬下唇跪在他跟前,泣不成聲。 之后兩天兩夜,他躲在帳中一刻也未踏出過。 白先生為長青續骨,告知他雙腿已廢,往生便同無足,只叫長恭有個準備。于是他才于悲痛之余,勉力打起一絲精神,叫人抬了木料來,而后兩天兩夜未曾合眼,給兄長造了一張輪椅。兩天兩夜,兩眼通紅,直至今日,衛大將軍出殯,才出外去了長青帳中,推了他去送父親最后一程。 衣冠冢新起,長恭耳畔卻忽聞一聲叮囑。 許是連日未睡起了幻覺,可那叮囑之聲貫耳清晰,仿佛便是亡靈訴于他的耳畔: “長恭,我此一去,衛家軍托付于你,倘使走投無路,唯有一反才可存活,你,便反吧?!?/br> “長恭,二位先生神通至廣,凡事多聽先生指教?!?/br> “長恭,若你兄長回來,大難不死,往后之事便拜托你,照顧好他……” “長恭,莫囿兒女情長……” 長恭驀然抬眼,望向不遠處筆直跪著的白衣女子。女子眉心有一點紅,然而面容無色,目視死灰,正定定盯著身前衛大將軍的新冢。 下頜一滴淚下。 倏而雙眸動了動,她抬眼向路盡頭望去。 路盡頭,一小將手持羽箭,正奔急來報: ——北燕大軍集結二十萬兵力,已壓齊境外三百里地,似是不日將起總攻。 ——另有朝廷兵馬十萬,圣旨已下,清剿叛軍。 戰事已然迫在眉睫。 衛家軍腹背受敵,三軍將帥皆望向長恭,長恭一時閉上了眼,沉沉嘆出一口濁氣。一嘆冗長至極,仿若同與舊人訣別,來日艱險,從此便當沙場為生。 復而雙眸剎那睜開: “整裝!回營!——” 第79章 卷十四 奇襲(壹) 齊燕之交, 有道一夫關。 一夫關地勢高險,是連結大齊與北燕的交通要道。衛家軍七萬大軍,常年便駐扎于此。 當此時, 七月流火, 衛家軍與北燕二十萬兵的背水一戰,已連打了近十日了。 初時北燕趁著齊國國難發兵, 欲要迅速將其拿下,是故行軍作戰, 皆只講求一個“快”字, 然而不料此前衛大將軍在時, 以長恭為首的幾位將帥領兵,連勝幾場大小戰役,竟會生生將燕軍逼入了兩方膠著之境地。燕軍被拖入持久戰局, 曠日損耗下,后方供給的短處便迅速顯了出來,因此衛家軍才得了片刻喘息。 而正是在這喘息的當口,衛大將軍只身赴京, 卻再未活著回來。 而今燕軍得了消息,知曉衛家軍舊帥被誅,新帥不過一個剛滿弱冠之年的毛頭小子, 自然速速調整兵力,卷土重來。此一來,便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成敗與否皆在此一舉, 是故來勢極其兇猛。衛家軍雖借天險,略有小勝,但也傷亡日增。 這一日午后,主帥帳中又突接線報,道說朝廷軍集結的西北各部兵馬已然出發,應于兩日后行抵此地。長恭深感大事不妙,若是放任北燕再這樣拖下去,衛家軍勢必將要面臨腹背受敵的艱難困境,屆時再想脫困,便是難上加難。 非得趕在朝廷軍來前擺脫現狀不可。 然而心頭一時煩亂,竟然半點主意也想不出來。于是遣散眾人,獨獨帶了單庭昀去找長青,想與他商議看有何辦法可讓北燕及早退兵。 可他心煩意亂行到長青帳中,卻見帳簾卷著,里頭兩道身影,一男一女,一個靠坐在榻椅上,面上可見微微含笑,一個正背對著他,正在給椅上之人喂藥,心頭一時更又煩亂橫生。 他皺著眉走進去,喊了一聲:“兄長?!?/br> 背對他的影子驀然一怔,卻并未回過頭來。 長青抬起眼望向他:“你怎有空來我這里?這幾日前方戰事急迫,我只道你夙夜奔忙,也不敢去你帳中打攪,卻不想你倒來了??煨┳?,坐下說話?!?/br> 說著又喊連笙去幫他拿兩張席來。 連笙手里捧著藥碗,“嗯”一聲點一點頭,應倒是應了,可卻并不抬頭。起身正要去拿席墊,長恭卻忽而低聲喊住她:“不必了,我站著說一會兒話便走……” “好?!边B笙也不含糊,順著話音又坐了回去,然而兩眼仍是未抬。 從他入營帳到此刻,竟是一眼也未看過他。 長恭心下忽而清明過來,也是直至此刻才分外確信——連笙似乎變了。 從去京都一趟回來后,整個人便變了一副模樣。 這幾日,他忙于戰事心力交瘁,也無暇顧及她,然而在軍營里偶然碰過幾面,卻是見她眼神十分閃躲,回回皆拐彎繞道避而不見,唯一一次躲避不及的,他與她問安,她卻也半低著頭并不多話。 長恭心里隱隱便已感到奇怪,只是連日以來太忙,實在太忙,他初掌大任統帥三軍,又受北燕壓境之迫,只恨自己□□無術,于是也未多問。 可私底下悄悄遣了一位小兵,去探連笙每日行蹤。小兵回來報與他,說連姑娘每日卯時起身,亥時入睡,并無不妥之處,但唯有一點奇怪的,她白日里幾乎從不在自己帳中,總是起來便去長青公子帳中守著,一守一天。公子一應起居,事無巨細,皆是她在打理。 他聽罷只覺心頭酸澀,一直強抑下去了,卻在此時,終于與她直面相對,才又驀然翻出。酸澀之意漸而愈濃,輾轉襲來,片刻便將他心間覆滿。 他對連笙,終歸還是小氣的。 不愿見她無時無刻守在長青榻前,也不愿見她對自己的熟視無睹,他隱約明白她的心結所在——長青因她失去了一雙腿,一雙本已逐漸好轉的腿。當初見他腿疾將愈時有多歡欣,而今便就有多難受。連笙終日地守著,在他身邊,守在藥爐子旁,似在償還一般。 一樁情債。 可他即便再明白,卻也什么都改變不了。 當初衛將軍府出事,他心急如焚,沖動之下就要殺回京都去,然而殘存的理智扣住了他,因著北境戰局膠著,他最終還是沒能放任自己??扇缛舢敵?,長恭忽起一絲念頭,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