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我們終究只是茍活在人間的螻蟻罷了。

    林貝貝無力地把下巴擱在桌面上，閉上眼睛，試圖讓大腦停止沸騰。不一會，她似乎蓄滿了能量，又端端正正地坐好，把頭發捋順，重新拿起筆，下定決心似的劃掉之前的草稿。轉念一想，還是把那張草稿揉碎丟進垃圾桶，換了一張干凈的白紙繼續演算起來。

    手機突然“?！钡匾宦晛砹藯l短信，是一個陌生號碼。

    “好好做作業，特別是數學，我的命可是拴在你身上了。不要問我哪里來的號碼，爺可不是一般人?！?/br>
    又是葉熙言。

    “不好意思，今天的數學練習卷太難了，我實在做不出來，勞駕您移步黃泉吧?！绷重愗惔蛳逻@行字，果斷放棄了剛才的那道函數題。

    林貝貝點開號碼，在“新建聯系人”一欄打下葉熙言的名字，卻在手機提醒“確定保存”時轉念按下了取消鍵。

    與此同時又飛進來一條短信，顯示的聯系人是楊灝——“林SAMA，英語第二單元的筆記再借小的抄抄唄?！?/br>
    “有什么好處？”

    楊灝很快回過來——“明天去找你拿，好處自然少不了?！焙竺孢€帶了一串鉆石珠寶的圖形。

    林貝貝沒有再回短信跟楊灝拌嘴，葉熙言也敗下陣似的沒有繼續發短信過來糾纏。她把手機扔到一旁，它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很久沒有響動。

    大腦處于當機狀態，她懶得繼續死磕數學卷子，于是換上英語練習冊開始聽聽力。果然，耳機里那個富有磁性的男嗓一下子就將她亂七八糟的心情修復平整。她剛寫下英語作文的最后一個標點符號，mama像算好了時間似的，從外面敲了敲門。

    “進來?！?/br>
    “幫你加好糖了?！闭虑鄿睾偷匦π?，遞過來一杯牛奶。

    林貝貝接過杯子，牛奶還有點燙，她只好小口小口地吸杯沿的泡沫。章青在她床邊坐下，直直地看著她，好像有話要說。

    “媽，有什么事嗎？”林貝貝抬起頭，嘴唇邊緣留下一圈白色的“胡子”。

    章青垂下眼睛，避開林貝貝的視線，好像在組織措辭，“那個人就快出獄了。我每年都數著日子，算清楚他還了你爸爸多少。這么多年過去了，其實他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br>
    林貝貝手里的動作一滯，沒有接話?？諝庠谇臒o聲息的沉默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牛奶已經變溫了，林貝貝發泄似的一口氣喝光剩下的二分之一，把空杯子遞給mama。

    章青接過來，想了一想，說道：“你也長大了，我跟你說說你爸爸的事吧?！?/br>
    就像有人拿著一根針在林貝貝的后背上扎了一下，她瞬間直起腰來，屏息凝神，等著mama接下去的話。

    “我跟你爸爸是上大學的時候認識的?！闭虑嗟难劬Χ⒅懊婵瞻椎膲Ρ?，沒有焦點，似乎陷入了漫長的回憶當中。

    “你爸爸年輕的時候特別帥，說起來我還是她的歌迷呢，你們現在不是都管歌迷叫粉什么來著?！?/br>
    “粉絲?！绷重愗悓@個詞有種異樣的抵觸又親切的感覺。

    “對對對，粉絲?！闭虑嗾f著有點難為情地笑了笑，林貝貝已經很久沒有看見mama這樣笑過了。

    章青又接著說道：“你爸爸自己在大學里組建了個樂隊，就是你小時候他經常帶你去見的那幫叔叔，不過你可能不記得了。我在迎新晚會上看到了你爸爸的表演，對他一見鐘情，說起來還是我追的你爸爸呢！”

    mama又笑了起來，眼睛里滿是愛戀的光芒，林貝貝仿佛看到了mama年輕時的模樣。

    “只不過，”章青的眼神倏忽間暗了下來，“那時候葉鑫國也是樂隊里的一員?！?/br>
    葉鑫國，林貝貝一直都記得這個名字，在那年雨過天晴的午后，這個名字讓她的心里下起了一場瓢潑大雨。

    林貝貝有點消化不了這個信息，頓了頓，問道：“那后來呢？”

    “后來呀，后來他就退團了?！?/br>
    “為什么？”

    “臨近畢業的時候，有一家公司想簽他們，葉鑫國認為這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其實說白了就是為了錢。你爸不肯簽，他堅持要搞自己的原創音樂，不想被花里胡哨的資本市場所包裝，打磨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兩個人就這樣鬧翻了。所幸樂隊里的其他成員都是你爸的好兄弟，沒有拋棄你爸，繼續跟著你爸做音樂?！?/br>
    林貝貝聽完之后一種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就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里，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氣氛重新陷入一種奇異的滯重，仿佛背后拖著沉甸甸的鉛塊，無法繼續向前流動。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趕緊休息吧，明天還得上課呢?！闭虑嗨坪醪幌朐僬f下去了，草草結束了話題。

    “睡覺記得蓋好被子?！彼謬诟懒艘痪?，起身走到門口，輕輕地把門帶上。

    直到mama消失在門縫里，林貝貝依然呆望著門上貼的那只□□熊。

    “叮?！?/br>
    安靜的空氣使一個微弱的音節瞬間放大了幾倍，林貝貝嚇了一跳，終于從一團亂麻的思緒中抽身出來。還是剛才的陌生號碼，但屏幕上沒頭沒尾地顯示著，“其實故事里的潘恩并不值得同情?！?/br>
    她沒有回復短信，轉過身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mama說她可能不記得那些叔叔了，但她怎么可能會忘記。自己還很小的時候，爸爸就經常帶著她到他們樂隊進行練習的地下室聽他們唱歌。地下室不大，放下架子鼓，吉他，貝斯和各種調音設備之后就基本上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了。

    但記憶里，爸爸和那群叔叔們總是很開心。林貝貝坐在高腳凳上，看著他們激情四射地排練歌曲，隨著音樂的律動晃蕩著雙腿。

    現在想想，那群叔叔其實都是一幫非?？蓯鄣娜四?，他們會在排練的間隙給林貝貝講各種天馬行空的故事；還會跟她玩捉迷藏，逗得她咯咯笑。

    她現在忽然明白也就只有這樣簡單而天真的一群人才會跟著爸爸一起守住那份最初的堅持吧。

    “吶，給你這個?！绷重愗惖亩浜鋈豁懫鸢职值穆曇?，腦海里的畫面是七歲的林貝貝哭得像個大花貓的樣子。

    小小的林貝貝眼淚汪汪地抬起頭，只見爸爸的掌心里放著一顆糖果，顏色特別漂亮。

    那時候林貝貝剛學會認字，很認真地念道：“六，喜?！?/br>
    這種糖果現在市面上已經很難見到了。

    “我們家貝貝真聰明，”爸爸寬厚的手掌落在頭頂，聲音帶著夏天的溫度，“這個是魔法糖果，爸爸心情不好的時候吃了這個馬上就會變開心，靈感來得特別快，你要不要試試看？”

    林貝貝想起了很多關于爸爸的事情，但回憶越溫暖，葉熙言的爸爸就顯得越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