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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沒有想到,這里竟是薛蘅居住的地方,不由側頭望向竹舍。 此時,院內仍有火光,謝朗由竹窗望進去,看得清楚,屋內僅一張竹榻、一桌一椅,榻上,也僅一床看上去蓋了多年的粗麻布薄被,再無他物。 他正驚訝聞名天下的天清閣閣主竟住在這般簡陋的地方,寒光再閃,他忙向后躍出數步,吹了聲口哨,也不再看薛蘅,急急向外而奔。 大白從竹舍內撲了出來,小黑緊追不舍,大白回頭和它糾纏片刻,聽到主人的哨聲漸漸遠去,不再戀戰,追了上去。 小黑還欲再追,薛蘅冷喝了一聲,它在空中盤旋數圈,回轉竹廬。 待周遭再無聲息,院中火焰也漸漸熄滅,“嗆啷”一聲,薛蘅手中長劍落地。她慢慢蹲下身來,望著身前那堆灰燼,顫抖著伸出手去。 手指碰到灰燼的一剎那,她才似恢復了全部的神智,慢慢抱住自己雙肩,低低地喚了聲:“娘―――” 今生今世,再也沒有人,在噩夢驚醒時分,將她溫柔地抱在懷中――― 次日一早,眾人在前廳聚齊,薛勇早候在那處,命人擺上粥點面食,還有數樣小菜。說笑間,薛蘅推著薛忱進來。謝朗抬頭,與她的目光對個正著,見她眸色靜冷,忽想起她昨夜那驚恐失常的眼神,怔了怔。 薛蘅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他這才清醒,移開目光。 薛蘅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符,遞給薛勇。薛勇整好衣裝,躬身接過,道:“閣主請放心,閣內事務,薛勇定會盡心盡力,還請閣主一路保重?!?/br> 其余人這才知薛蘅也要同行,風桑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謝朗見薛蘅背上用繩索綁著一個長長的鐵盒,估計那就是,便與呂青交換了一個眼色。 此行任務,僅謝朗一人知道是來取,呂青作為副手,也只知道要護送一本珍籍回京城,但并不知道是。至于其余的人,就都只知道是來執行一項秘密任務,一切聽謝朗指揮而已。 來的路上,謝朗便與呂青商量好了回去的路線及護送珍籍的方法。只是都沒料到,要護送回去的竟會是個大活人。二人昨夜只得再商議了一番,將原定呂青和風桑各率數人、不離謝朗左右,改成謝朗和呂青各率數人,輪流看護薛蘅。 兩人走到廊下,再定了定路線。少年薛定,施施然從回廊過來。 今日他頭系方巾,一副秀才打扮,雙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走到謝朗面前,輕輕咳嗽了一聲。 謝朗尷尬不已,這聲“小師叔”怎么也喚不出口,薛定再咳了一聲。呂青在旁,忍不住面露笑意。 正僵持之際,一名二十上下的女子過來,敲了下薛定的頭,笑罵道:“還不快去和三姐道別?”又轉向謝朗道:“謝將軍莫怪,這小子欠揍?!?/br> 謝朗見這女子明眸善睞,說話伶牙俐齒,正不知她是何人,她已抿嘴笑道:“雖然按輩份,謝將軍也得叫我一聲‘師叔’,不過我可怕謝將軍這聲‘師叔’會把我叫老,還是罷了?!?/br> 謝朗忙道:“不敢不敢?!?/br> 薛蘅出來,道:“阿眉?!?/br> “閣主?!?/br> “我去京城,二哥也要去洺北替人治病。天清閣就交給大哥和你,阿定這小子,看緊些。還有,今年春糧,比去年多撥三分出去,再讓他們多備些防春瘴的藥,發給山農們?!?/br> 薛眉一一應是,薛定已奔過來,他攀住薛蘅的右臂,眼圈微紅,強忍著沒落下淚來。 薛蘅卻再向薛眉叮囑了幾句,才看向他,冷冷道:“今年年考再不過關,明年你就不得隨四姐去放糧?!?/br> 薛定怔了怔,轉而大喜,“三姐說話算話?” 薛蘅將他攀住自己右臂的手扳下來,推著薛忱往大門走去。 薛定望著薛蘅高瘦的背影,只差沒跳起來,又向薛眉擠了擠眼睛。薛眉彈了一下他的額頭,輕聲道:“還不趕緊用功,三姐這個恩可難得?!?/br> 薛定笑得眼睛開了花,和天清閣弟子們一起將眾人送出大門。眼見薛蘅背影快消失不見,猛然揮手大呼,“三姐,給我帶涑陽的紅棗糕回來!” 薛蘅腳步頓了一頓,也不回頭,領著眾人消失在山路拐彎處。 空中,傳來數聲雕鳴,一黑一白兩道羽影追逐著,只是不再象昨日那般激烈,偶爾還并肩盤旋。 薛定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噘嘴道:“做人真沒意思,還不如小黑自由自在,下輩子我一定要做鳥!” 薛勇哈哈大笑,拍了一下他的頭,“快回去上課,想做鳥,下輩子吧?!?/br> 眾人在薛蘅帶領下出了桃林,打馬東行。這一路行得極快,也未在城鎮投宿,直至入黑以后,才在一處樹林停下來。 謝朗值守上半夜,帶著風桑等人,圍坐在薛蘅左右不遠處。 這一眾高手雖是粗豪漢子,但也是訓練有素的高手。一路西來時,若說還有幾分輕松,會開開玩笑、說說粗鄙下流的話,但下了孤山后,便都知不能有絲毫懈怠。雖然表面上裝作夜宿在外的商旅,但都神經高度緊張,或坐或仰,或靠住樹干,守護在薛蘅四周。 薛蘅卻對眾人視若無睹,細嚼慢咽地用過干糧,又盤膝而坐,閉目練功。 夜漸深,滿天星斗在夜空中閃爍,大白和小黑不知追逐到了何處,周遭靜謐如水,僅聽到呂青那一組人馬的輕鼾,還有馬兒的噴鼻聲。 謝朗靠住樹干,仰望夜空中繁星點點,忽然十分懷念在軍營中的日子。雖說條件艱苦,時刻生死一線,又要和裴無忌等老將處理好關系,還不時受到朝中某些力量的制肘,但總是熱血殺敵、快意沙場,不似今夜這般,謹慎小心,只為守著一個古怪女子。 他側頭看了看薛蘅,見她還在閉目打坐,想起昨夜她持劍而立、面色蒼白的樣子,忽覺似有一層夜霧籠罩在她的身上,迷蒙難測。 風桑悄悄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公子,我要大解?!?/br> “去吧,行動快些?!?/br> 風桑進了樹林,過了一會,他拎著褲頭,嘴里哼著首小曲,慢悠悠走出來。 謝朗聽他哼的,皺了皺眉頭。風桑已走到薛蘅身后,經過時,似是不小心,右膝輕輕碰了一下薛蘅背上的鐵盒。 薛蘅雙眼陡然睜開,也不見她如何拔劍,寒光凜冽,如騰龍出水,嚇得風桑在地上連續幾個翻滾,才避過她這數劍。 只是這樣一來,他的手便無暇顧及,他褲頭尚未系好,這長褲,便在翻滾之時褪至了膝頭。 謝朗迅速撲來,薛蘅手中的劍一橫,劍刃被火堆照映著發出一道寒光,掠過她的臉龐。這一剎那,謝朗甚至能看清她緊閉的眼皮,以及微微顫抖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