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
流民:“是你家人病了?” 那人還是不回答,只顧埋頭拾藥。 被他無視,沈盼也不氣惱,用柔和的語氣繼續發問:“可有發熱、頭疼?皮上有無斑點?” 那人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是在詢問癥狀,低聲回答:“有發燒?!彼叵肓讼虏∪说那闆r,有些無措地搖頭:“其他的我不知道?!?/br> 這聲音帶著變聲期特有的暗啞,竟然只是一個少年。 醫館的醫人很快被降真請出,向沈盼一揖:“不知女郎有何吩咐?” 沈盼指著那少年道:“請醫士隨他去一趟城外,為病人診治?!?/br> 醫士面露難色:“這……” “我看他不像懂醫理的樣子,”沈盼道,“拿藥只怕是一時情急,未必對癥?!?/br> “可是……” 沈盼沒給他再推脫的機會:“聽聞河北有疫病出現。雖然徐州與河北諸鎮相隔甚遠,不過安全起見,還是請醫士去確認一下?!?/br> 城外流民聚集,若有疫情,必然波及甚廣,屆時城內也難幸免。雖然徐州目前出現疫情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小心一點總是不錯。醫士被她點醒,立刻道:“多謝女郎提醒,某這就前去診治?!?/br> 沈盼說:“我們隨醫士同去?!?/br> 城外流民眾多,蘇曜并不想讓沈盼接觸,上前勸阻:“城外不安全,小娘子還是別去了。若是不放心,某讓兩個人跟去就是?!?/br> 沈盼猶豫片刻,仍然堅持:“我還是想親自去看看?!?/br> 蘇曜無奈。沈盼也許看起來性情隨和,但她要是真打定了主意,就執拗得可怕。他仔細回想,記憶中,這一年好像確實有聽說過疫情,只是那時他已經脫離徐州,并不清楚詳情,如今也想不起當年疫病出現后的情況。 少年聽見沈盼和醫人的對話,走上前來,囁嚅了半天,卻沒說出一句話,最后只是向沈盼深深一揖。 沈盼看他臉上滿是泥污,命人取水,讓他先把臉洗干凈。 少年洗去了污漬,眾人才發覺此人面相不俗。雖然算不上姿容如畫的美男子,可是劍眉星目、鼻若懸膽,即便目下身形清瘦,也仍有一股英氣暗蘊眉間。 沈盼也看得一愣,過了一會兒才問:“郎君如何稱呼?” 少年回答:“趙文揚?!?/br> “趙君能騎馬嗎?”沈盼再問。 趙文揚點頭:“能?!?/br> 不待沈盼吩咐,蘇曜已令人牽了一匹馬給他。醫士也很快拿了藥箱出來,一行人在趙文揚指引下往城外行去。 出城不久,他們就找到了流民在城外的聚集地。簡易的棚子和草廬沿著城墻延綿不絕。每個棚廬里都擠著不少人??諝饫镲h散著可疑的味道。趙文揚領著醫士到了其中一個棚子內,角落里蜷縮著一名婦人和一個五六歲的幼女。醫士一見兩人面色,便知是病人了,立刻為他們把脈。 醫士替她們診病時,沈盼也下了車。降真本就不贊成她來,這時死活攔著不讓她靠近流民們的窩棚。蘇曜也緊跟在她身邊,以免有人沖撞。沈盼倒沒有堅持要和流民接觸。她立足之處雖與那些棚子距離雖遠,卻足夠讓她看清棚內的情狀。蘇曜偷眼看她。因為帷帽的遮擋,他并不能完全看清她的表情,但是沈盼不時的嘆息,足以透露她現在的心情。 歷經十數年亂世,這樣的慘狀,蘇曜不知見過多少,都已經有些麻木??墒巧蚺螀s在節度使府長大,又如此年輕,恐怕還是第一次目睹,大概會受到不小的沖擊。 不多時,她看見趙文揚從棚子里出來,便向他招了招手。 趙文揚猶豫了一下,向她走了過來:“女郎?!?/br> “她們是趙君的家人?”沈盼問。 趙文揚搖頭:“只是同鄉。我的家人……都不在了……” 沈盼低聲:“對不起……” 趙文揚再次搖頭,表示沒有關系。 沈盼明智地轉了話題:“郎君舉止文雅,路上我也曾聽見趙君與蘇隊正說話,覺得郎君談吐不俗,想必是出自詩禮之家?” 趙文揚苦笑:“詩禮之家如何?平頭百姓又如何?饑荒戰亂之前,并無多少分別?!?/br> 沈盼沉默一陣,叫來降真:“把我們剩余的錢都換了胡餅,分發給這里的人?!?/br> “小娘子,”降真勸道,“這里流民這么多,我們那點錢,又幫得了幾個?” “能幫一個是一個吧?!鄙蚺屋p聲嘆道。 雖然不贊同,但是降真不敢違抗她的意思,嘟嘟囔囔地讓人辦事去了。 她走開后,沈盼回頭,用略帶歉疚的語氣對趙文揚說:“抱歉,現在我只能做到這么多?!?/br> 趙文揚低頭不語。他們流落到此,一路上不知受過多少冷眼和驅趕。這位沈女郎已經足夠熱心了。 雖然不曾說話,但是蘇曜和沈盼如何察覺不到他的想法?可是他們竟也不知應該如何安慰眼前的少年,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天下大亂,單憑個人的力量又能改變多少? “郎君既能讀寫,”許久以后,沈盼再度開口,“也許我可以向阿舅打聽一下,為趙君謀個差事?!?/br> 趙文揚遲疑了一陣,最終還是婉拒:“她們母女病得很重,一時半會兒離不了人?!?/br> 沈盼聽了,也不勉強,點頭道:“是我思慮不周?!?/br> 雖然不曾領受好意,趙文揚仍然整了整身上破舊的衣衫,向她鄭重下拜,表示自己的謝意。 沈盼慌忙回避,可是抵不住對方一意堅持,無可奈何受了他這一禮。 趙文揚和沈盼交談的時候,蘇曜沒有插話。他只是專注地看著沈盼。眼前的沈盼溫婉平和,讓他百感交集。這樣的沈盼,他有多久沒見過了?前世最后的那幾年,她在他面前常常是沒有表情的。偶爾有情緒流露,也多半是淡淡的嘲諷。唯有最后的那次分別,她重新露出了溫柔的神色。 沈盼談話中間無意轉眸,觸到了蘇曜深遂的目光,微微一怔,將要出口的話不知不覺收了聲。正在和她交談的趙文揚被她突然中斷的話語弄得摸不著頭腦,忍不住抬頭看向她??墒禽p紗的阻隔令他無法看清沈盼的神態。他又不愿唐突,只能微帶困惑地沉默不語。三人各懷心思,竟是誰都沒察覺到還有另外一個人正密切地注視著他們。 那人身穿青色布袍,在遠離他們的一處高坡上迎風而立。從年貌看,此人大約二十歲上下,喉結明顯,是男子無疑??墒沁@個男人生就一雙狹長鳳目,且有一張極為精致的臉蛋,頗有幾分雌雄莫辨的媚態。雖然身負如此美貌,他卻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披頭散發,手搭在眼睛上,再伸長了脖子,用頗為滑稽的姿勢窺探著交談中的三人。 由于相隔甚遠,即使以他的耳力也聽不到這三人的談話內容。但是從這幾人的姿態看,似乎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