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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走過去。 老家仆大急,待要出聲提醒這里有人,已經來不及了。沈盼已走到了假山跟前。只要蘇曜一個轉身,就能與她見面。 重回青年時代的蘇曜曾經問過自己,如果再來一次,他愿不愿意成全沈盼與那個人?然而沈盼聲音響起的那刻,他就明白那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他并不愿意就這么放手。明明他們都要和解了,明明已經看到了希望……他怎么能在這里放手?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絕不是為了讓他裹足不前。彌補遺憾才是正確的做法。他就不信,憑他對沈盼的了解,憑他們一起生活的二十多年時間,這一次還不能姻緣美滿。 下定了決心,蘇曜快步走過小徑。下一刻,沈盼便與他隔著一座不高的山石相見了。 仲春時節,園中桃李如云。她站在李樹下面。數不盡的白花在她身后盛放。她一頭烏發松松綰在腦后,身穿半新白羅小衫和襦裙,外罩淺粉半袖。暖陽透過枝葉輕灑在她身上。綿軟的風緩緩吹動,那淺淺的光影便在她肩頭來回晃動。 是他記憶中的秀麗眉眼,眸子卻更清亮些,臉型也還帶著幾分少女獨有的圓潤。薄施一層脂粉的雙頰泛著淡淡紅暈。與他照面時,她手執團扇,唇邊猶帶笑容,渾身都透著柔和的氣息。 她并未料到這里有人。措不及防看見蘇曜,不由一陣慌亂,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同時局促地舉起團扇遮擋他的視線。因為手忙腳亂,她竟不慎將扇子掉落在地。這令她更為窘迫,偏過頭去,用衣袖暫掩面容。 蘇曜嘴角上揚。想起他們成親那日,她也做過這個動作。那時兩人并坐青廬,默然無語。她偶然抬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看,便這樣微微舉袖遮擋面容。不過那時沈盼已褪去少女的青澀,即使是掩飾尷尬的舉動,做來也十分從容,仿佛只是一種禮貌。今日的慌亂之態倒讓蘇曜格外憐愛。 幸而沈盼也不是尋常女子。很快她就鎮定下來,開始用狐疑的目光觀察他。 見了她的神色,蘇曜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見沈盼是故人重逢,沈盼對他卻是相見不相識。他們的關系似乎總是這樣,不管他多么熱忱地追逐,永遠都得不到她的回應。 剛成婚的那幾年,他想盡辦法取悅她??伤那榫w總是那么捉摸不定。他試了無數方法,想要敲開她的心扉,然而始終無法成功。這并不是說沈盼忽略了他。事實上,該履行的職責她都做得很好。在許多大事上,她的意見甚至讓他獲益良多,可是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態看待著自己? 幾年的毫無進展讓他有些疲累。恰在此時,他聽到了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對話。原來她并不是那么甘愿嫁他??墒羌幢氵@樣,他也沒有放棄希望。如果她肯給他機會,哪怕只是一點點,他們都不至變成后來那樣。但是你看,到最后她都不肯成全,在他得勝歸來之際匆匆退場。 不知道是不是他表露了太多的情緒,沈盼忽然抖了一下,接著向后退了一步。她的反應將蘇曜拉回了現實。對她來說,他還只是個陌生人,表現得太過急切,只會嚇到她。 及時收攏情緒,蘇曜上前,拾起她掉落的團扇,倒轉扇柄遞過去,又用溫和的口吻說:“你的扇子?!?/br> 沈盼遲疑片刻,從他手中接了團扇,又向他微微屈膝,算是答謝。重新用團扇掩去大半面容后,她再次打量蘇曜。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紙鳶上。 蘇曜盡量讓自己的笑容顯得和善,同時將紙鳶遞了過去。 她沒有接,反而垂下眼簾,不知想些什么。 這時她身后露出一個女童的腦袋。這女童生了一張紅樸樸、圓嘟嘟的臉,看上去極是討喜。她望了望蘇曜,又望望沈盼,小聲喚道:“阿姐?!?/br> 沈盼回神,低頭說:“去拿你的紙鳶?!?/br> 女童便從沈盼身后走出,接過了蘇曜手里的紙鳶,乖巧地說:“謝謝?!?/br> 她一湊近,蘇曜就覺得這女童十分面善,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這孩子叫沈盼阿姐,顯然也不是她那些表兄的孩子。難道是陸仲的女兒? 女童不習慣陌生人的注視,走回沈盼身邊拉了下她的衣袖,靦腆地又喚了一聲:“阿姐?!?/br> 沈盼顯然也不欲和外人多作交談,牽了她的手就要走開。蘇曜卻不想她這么快離開,連忙道:“那個紙鳶……” 沈盼腳步猛然一頓,轉回頭看他。 蘇曜搔了一下頭,絞盡腦汁想和她多說兩句話:“那個紙鳶似乎平衡不大好,所以才會掉落。不妨在尾部稍作調整?!?/br> 她興趣缺缺,卻還是客氣道:“多謝指教?!彪S即她對女童說了一句:“阿蘿,我們回去?!?/br> 這一聲“阿蘿”終于喚醒了蘇曜的記憶。他失聲道:“阿蘿?” 他和沈盼成婚后一直無子。后來他在無數人勸說下納了妾。先是張氏,之后的幾年,也陸續有其他人。蘇曜的兒女陸續出世,沈盼卻毫無動靜,陸家不免心急,也曾送來一個旁支的女兒與他為妾。那名女子的小名正是“阿蘿”。 阿蘿那時十五歲,很是怕他。她剛來時,他不過在她身邊坐下,她就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蘇曜并不愿意強迫他人,見她害怕,他也不勉強,反而親手剝了個柑子遞給她。 她猶豫了一會,從他手里接了柑子,卻沒有吃。 “你不愿意?”他問。 她嚇了一跳,低頭良久,最后搖了搖頭。 “陸家辦的叫什么事,”他有些頭疼,“既是不愿,我送你些錢帛,你回家去罷?!?/br> “我不敢,”阿蘿抽抽嗒嗒地說,“我阿爺死得早,全仗從兄接濟。你要是把我送回去,從兄一生氣,斷了我們的錢糧,我阿娘的生計就沒有著落了?!?/br> “不是有你沈阿姐么?我讓她去和他們說?!彼f。 第二天他去見了沈盼。陸家送妾來的事她是知情的,卻從未過問。聽他說完,她把玩著手里的團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她既然不愿,”她慢悠悠地說,“倒真沒必要再賠進來一個。我和表兄說清楚便是?!?/br> 沈盼果然解決了這件事。因為是她親自出面,陸家無話可說,不過私底下沒少埋怨她不識好人心。沈盼做事徹底,不但送走了阿蘿,連阿蘿的母親她也找人一并照料了。之后她又物色了蘇曜軍中一名什將,把阿蘿風風光光嫁了出去。 沈盼看人的眼光不錯,夫妻二人婚后美滿和順,對蘇曜和沈盼都很感激。只是沈盼很快就對他們失去了興趣。因為是親戚,又是沈盼親自牽的線,蘇曜時常請他們上門做客。沈盼卻像是不怎么喜歡見他們,每次碰上也不過出于禮貌敷衍兩句,絕少親近。反倒是蘇曜與他們一直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