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

    方父依言回了大興，拿出積蓄，做瓷器生意，但實在不是那塊料，又嗜酒，酒桌上總是架不住人的好話，沒多久就跟人稱兄道弟。欠方家賬的小生意人越來越多，方父總是喝兩回酒就把討債的事兒擱置一旁，又好面子，總不肯告訴方默實情。

    近日，實在周轉不開了，拉下臉去討債，債主要么躲著不見，要么撒潑耍賴。他又急又氣，生了重病，這才寫加急信件告知方默。

    不管怎樣，方默得先救急，給老爺子看病，填補生意上的虧空。當下轉手他人，賠得更多。只是，他平時除了交給雙親的家用，一向大手大腳的，手里從來存不下銀子。收到信，當即算了算賬，自己怎么也得帶三四千兩回家，但手里只有一百多兩，只好向至交董飛卿和交情不錯的兩個鏢頭借錢。

    “又一個倒霉孩子?！倍w卿笑說，“不過，他回來之后，首要之事就是幫父親討債。那些欠債的人，應該沒膽子敷衍他?！?/br>
    走鏢是刀頭舔血的行當，一般人看著鏢頭都打怵，打交道的時候更不需說。蔣徽釋然，“你該早告訴我?！?/br>
    “擔心他那邊出岔子?！倍w卿吃完一塊香椿餅，喝了小半碗湯，漱口之后，起身道，“這回是真走了?！?/br>
    蔣徽笑著嗯了一聲。

    飯后，小書房收拾妥當了，郭mama和蔣徽一起過去看了看，隨后坐在一起做針線，說起董飛卿：“以前覺得是難相與的性子，這兩日看下來，倒是一點兒架子都沒有?！?/br>
    蔣徽附和地點頭，這是實情，他從不會跟下人甩臉色犯渾。

    郭mama問起兩個人成親之前的事，“我做夢都沒想過，你們兩個會成親。到底怎么回事？”

    蔣徽照實說了。

    郭mama聽得一愣一愣的，“就這么簡單？幾句話就定了終身大事？”

    “是啊?！笔Y徽笑道，“不然呢？”

    “爽快是沒錯，但你們倆這事兒……不對勁吧？”郭mama若有所思地看著蔣徽。他們對姻緣的態度，比任何人都堅定，當初鬧出來的那個陣仗，都不是眼里不揉沙子可言。只是在外晃蕩了兩年，就能輕描淡寫地說起嫁娶？最奇的是，真面對面地定了親，也真成了親。

    “有什么對不對的?！笔Y徽笑著岔開話題，“看看他給我的聘禮吧？”兩個人情同母女，奶娘先前就問過這些。董飛卿與她平時的大事小情，有必要讓奶娘心里有數。

    郭mama笑著說好。

    蔣徽把聘禮一樣一樣取出來。

    “這一小袋珍珠委實難得?！惫鵰ama由衷贊道。

    蔣徽點頭，“回來當天，他不是把銀子借人了么，我故意氣他，說把這些珍珠換點兒銀子吧?！?/br>
    郭mama啼笑皆非，“怎么能打這種主意？公子怎么說？”

    “什么都沒說?！笔Y徽心無城府地笑起來，“根本沒理我?！?/br>
    郭mama笑著搖頭，“接話就得吵起來?！?/br>
    蔣徽把他做的畫展開來，“江南煙雨，很不錯?！敝钢剿g一個小小的男子裝扮的背影，“他說畫里有我，這個就是?！闭Z畢，又笑起來。

    郭mama端詳片刻，“你們去過畫中這個地方么？”

    蔣徽笑道：“去沒去過都一樣，這是他當著我的面兒加上去的。多余?！?/br>
    郭mama笑出聲來。

    末了，蔣徽從頸間扯出他送的玉牌，“原本上面什么都沒有——他小時候淘換到的一塊玉，喜歡是這通透的質地，自己慢慢打磨成了玉牌。送我之前，在上面刻了這個福字，說要是刻別的，趕不及?！彼訔壍爻读顺蹲旖?，“俗死了?！?/br>
    郭mama笑得打跌。

    .

    夜幕降臨，熱鬧的長街上，燈火璀璨。

    方默站在街邊，望著人來人往。是很俊朗的年輕人，只是神色冷峻?？吹蕉w卿策馬由遠及近，他往前迎了幾步，牽出爽朗的笑容，“你就不能比我早到一回？哪回都讓我傻等大半晌?！?/br>
    董飛卿把韁繩、鞭子交給迎上來的伙計，毫不理虧地笑道：“吃吃喝喝的事兒，急什么?！?/br>
    方默問道：“怎么也不置辦輛馬車？讓嫂子一道來多好?！彼榷w卿小一歲，今年二十一。

    “馬都是長輩賞的?！倍w卿笑道，“你這人，忒俗，一張嘴就讓我花錢?！?/br>
    方默哈哈一笑，側身打個請的手勢。

    董飛卿舉步之際，心有所感，回頭望向街對面。

    方默循著他視線望過去。

    對面酒樓門前，有中年男子站在大紅燈籠光影中，氣度不凡，目光陰霾。

    方默說：“看著眼熟，你認識么？”

    董飛卿似笑非笑，目光涼涼的，“認識。熟人?！?/br>
    “誰？”

    董飛卿語氣淡漠：“次輔，董閣老?！?/br>
    方默聽著，別提多別扭了。

    董志和對董飛卿招一招手，示意他過去。

    董飛卿站在那兒不動，對方默說：“你先進去。不用聽我跟人扯閑篇兒?！?/br>
    方默轉身進門。

    父子兩個隔著街巷對峙片刻，到底是董志和背著手走過來。

    董飛卿神色淡然，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個陌生人。

    董志和審視長子片刻，好一陣，問：“后悔么？”

    董飛卿搖頭，“沒有?！?/br>
    董志和又問：“值得么？”

    “值?！?/br>
    董志和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言官譚振亨、武安侯一事，皇上今日詢問過二人，斥責兩家治家不嚴、敗壞風氣，譚振亨官職連降三級，罰俸三年；武安侯官職也降了一級，罰俸三年?！?/br>
    董飛卿頷首。

    “你們兩個該滿意了?！?/br>
    董飛卿一笑置之。

    “你祖父、祖母要我問你一句：回不回董家？”

    “不回?！倍w卿道，“我跟你們，向來言出必行?！?/br>
    董志和頷首，“好。背離家門的子嗣，我真不稀罕?！蓖Ｒ煌?，又道，“我今日去了一趟譚府，譚庭芝自盡之前，寫信給蔣徽的事，譚夫人和下人告訴我了。此事，我很愿意幫你們辦，你清楚，與唐府相關的事，我一向愿意親力親為。你若是不知好歹，我倒是愿意瞧瞧，你要用怎樣的歪門邪道，對付唐徛。要抓緊，我已在著手此事?！?/br>
    “我記下了。煩請您轉告董府一些人，對我的態度，定要與您一致。不然的話，我那些歪門邪道，會用到他們身上。我這個土匪、武夫，對董家的人，只用歪門邪道。這一點，請您費心記下?！倍w卿態度是透著疏離的溫和有禮，“若無他事，恕我失陪?！?/br>
    已是不相干的人，就用對待不相干的人的態度。

    董志和抿了抿唇，“好。你去吧?！?/br>
    董飛卿轉身走進天福號大堂。

    .

    在雅間落座，酒菜上齊之后，方默并沒詢問董志和意欲何為，從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