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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她竟是連披帛也沒有裹一個。 沈玹捏了捏鼻梁,眼底有什么深沉的東西劃過,僅是一瞬的波瀾,很快又歸于平靜。他將雙手浸在盥洗臺的銅盆中,神情平靜地將雙手拭凈,而后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蕭長寧匆匆忙忙地奔回南閣的偏間,倒是驚醒了值夜的冬穗。 冬穗揉著眼睛,手持燭臺開門,見到是蕭長寧,訝然道:“殿下,這個時辰您怎么回來了?” “本宮內急,你睡你的?!笔掗L寧含糊著應了,奔到里間干凈的馬桶處放水。 她腦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剛才的畫面,疑惑如潮水般席卷而來,推動她去觸及某個不為人知的真相:隱約的喉結、疑似刮胡須的舉動、站著小解的姿勢……若說一次只是巧合,那么三個疑點先后浮出,沈玹的秘密已經昭然若揭了。 他極有可能……不是個太監! 不不不,這個結論實在是太荒唐了!宮中制度如此嚴密,他當初是如何蒙混過關的?若他真不是個太監,那凈身房的記載和那被狗吞了的‘寶貝’又是怎么回事? 說到這個‘寶貝’,蕭長寧忽的回想起一個細節:當初她向沈玹坦誠弄丟了他的‘寶貝’時,沈玹的表現似乎似乎是驚訝大過憤怒……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對于每一個太監來說,那可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沈玹怎會那般無動于衷? 蕭長寧越想越心驚,揉搓著滿身的雞皮疙瘩低聲道:“蒼天!他到底想做什么?” 正想著,眼前一道黑影閃過,蕭長寧猝不及防嚇了一跳,驚叫一聲道:“誰?!” “殿下莫慌,是奴婢?!倍胍啾凰龂樍艘惶?,端著銅盆,里頭的水險些被潑出,小聲道,“奴婢見您許久都未出來,擔心您身體不適呢!” 說著,冬穗放下銅盆,跪在地上替蕭長寧整理衣物。不經意間碰到蕭長寧的手,冬穗驚道:“殿下,您的手怎么這般冷?可是著涼了?” 蕭長寧這才發覺自己的指尖都快凍麻了。她搓了搓僵冷的手,哈了口氣,方披衣站起,搖頭道:“沒事,興許是過來的時候風有些大?!?/br> 冬穗不疑有他,忙道:“奴婢去把那件淺杏色織金的狐裘斗篷給您取來?!?/br> 蕭長寧心不在焉地點頭,扶著圓桌緩緩坐下,將冰冷的指尖浸在溫熱的水盆中,呆了半晌,連袖口險些被浸濕都未曾察覺。 冬穗很快取了斗篷給蕭長寧披上,又點了一盞琉璃燈,提著燈盞將蕭長寧送到對面的寢房去。 誰知才開了門,便見燈火闌珊的廊下站著一條修長高大的身影。 蕭長寧又是一驚,定睛一看,方知是沈玹。 他站在那兒,明滅的燭火打在他的側顏,給他過于冷峻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暖意,唯有一雙狹長鋒利的眼睛,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淵似的,顯得晦暗莫測。他只穿著單薄的里衣,披著一件寬袖的玄黑色袍子,半散著長發,像是一尊從暗夜中誕生的神祗,高大而又威嚴。 在蕭長寧復雜的目光中,沈玹緩緩走來,對躬身一旁的冬穗道:“你退下?!?/br> 冬穗用眼神詢問蕭長寧。 蕭長寧定了定神,低聲道:“你先下去罷,本宮有沈提督照顧?!?/br> 主子發了話,冬穗這才道了聲‘是’,將琉璃燈盞遞給蕭長寧,自己福禮退下。 沈玹在蕭長寧面前站定,眸色幽深,頎長的身影如同一片云翳遮來,將她徹底籠罩。 蕭長寧定定地望著他,鬢角垂下的發絲在冬風中飄起又落下,她只喚了聲:“沈玹……”語氣欲言又止,似是疑惑,似是忐忑,又夾雜著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玹‘嗯’了聲,自然而然地將燈盞從蕭長寧手中接過來,沉聲道:“回房?!闭f著,他轉身走在前頭,替蕭長寧引路。 燈影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見蕭長寧依舊待在原地,沈玹回首道:“殿下身子弱,如此站在夜風中,當心又著涼了?!?/br> 兩人誰也不曾道破玄機,仿佛方才撞見的一幕只是夢境。 蕭長寧踩著沈玹的影子前行,怔怔地望著沈玹寬闊挺拔的背脊,身體的寒意消散了不少,仿佛有他在的地方連寒風都被阻擋。 到了寢房門口時,蕭長寧忽然頓住,又喚了聲:“沈玹!” 沈玹仍保持著提燈推門的姿勢,側身回首,燈影鍍在他英俊的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蕭長寧裹著淺杏色的狐貍毛斗篷,俏麗的下巴隱在絨毛中,墨發披散垂下腰際,幼嫩的白與極致的黑交相輝映,美麗非常。她望著他,眼睛里仿佛又有了六年前的神采飛揚,認真地問:“沈玹,我們的盟約可還算數?” 風無聲而過,帶著寒梅的清香,燈影綽綽,鋪了滿地的橙光。 沈玹知道她在擔心些什么,忽的笑了聲,說:“在殿下未毀約之前,永遠算數?!?/br> 蕭長寧的一顆心從泥淖中直沖云霄,她長松了一口氣,彎腰撐著膝蓋,像是經歷了長途跋涉的旅人般疲憊道:“太好了!” 沈玹等了半晌,只等來她這么一句‘太好了’,不由地抬眼看著她,意有所指道:“殿下沒有別的話問臣?” “沒有了?!笔掗L寧神情輕松,緩步向前,抬頭仰望著沈玹的眼睛,明艷一笑道,“因為,本宮已經聽到自己最想要的答案了?!?/br> 只要與沈玹的盟約還算數,只要還能繼續并肩站在他身邊,那么他是太監抑或不是,又有何區別呢?蕭長寧在意識到自己對沈玹的心意之時,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這個結果算是喜憂參半,不會更糟糕了。 沈玹不點破,她也就不道明。這么多年,沈玹都瞞過來了,只要她不說,這個秘密就會永遠沉入歲月的長河中。 “本宮不會毀約的?!笔掗L寧燦然一笑,說:“永遠不會?!?/br> 她一笑起來,真是滿世界的燈火都會黯然失色。沈玹覺得自己心中有什么堅硬的東西慢慢消融,唯有她的一顰一笑扎根抽芽,緩緩綻開花來。 他低低嗤笑了一聲,伸手撫了撫她細嫩的臉頰,沒有過多的言語,也不表態,只在轉身的一瞬,嘴角輕輕地勾起弧度。 云翳散去,月光傾瀉,寂靜的夜,在緩緩搖落的月影中悄然而逝。 第二日,蕭長寧應約去了慈寧宮,一是例行請安,二則是替蕭桓見一見他未來的皇后。 今日天氣晴好,梁太后正在梅園中賞梅。 先帝偏愛紅梅,故而這梅園種下的俱是百來株殷紅似血的紅梅,遠遠望去如晚霞散布,與殘雪映襯,美得驚心動魄。 蕭長寧一眼就看到了立侍在梁太后身側的少女——身披猩紅絨斗篷,那濃艷的紅竟是比雪中紅梅更勝一。少女的烏發編成兩股粗長的麻花辮拖在胸前,面容姣好,但眼神過于清冷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