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每況愈下的父親，總在朝外等待，以便侍奉左右。他雖未入朝，風評已是極好。荀罃也很看好他，和顏悅色的打了招呼，便開始勸慰韓厥。

    “韓將軍，年輕人免不了冒進沖動，您不必放在心上。陳國的事，主公決議已定，勸不住的?！?/br>
    “荀將軍，按主公以往的表現，你覺得主公是冒進沖動之人？”

    “唔……陳國背叛楚國主動投靠我國，讓主公放棄陳國，如此示弱之舉，想必主公認為有損顏面吧?！?/br>
    “子羽啊，主公都肯在四方諸侯面前向魏絳低頭認錯，你認為他是那樣器量狹隘之人？”

    “這——”

    “主公絕非意氣用事的人，或許在這件事上，他有什么高瞻遠矚是我等目所不及的?？衫戏蜃笏加蚁?，收納陳國，比懷柔鄭國還要令楚國無法忍受，陳國一日歸附我方，楚國便不會善罷甘休。主公要壓制楚國，似乎太急切了些?！?/br>
    荀罃點點頭表示認同，但沒有回答，畢竟孫周態度堅決，他們也莫可奈何。

    那玉也為這件事跟孫周爭論——陳國在河水以南，離楚國近，離晉國遠。楚國攻打陳國晉國援救不及不說，路途遙遠也會拖疲軍士。

    “陳國歸附晉國反而對晉國不利，不如放棄?！蹦怯裾f，“下次楚國再來攻打陳國，咱們放慢行軍速度，陳國不能及時得到援軍，被打的受不了了，自然會主動求和再次歸附楚國。如此一來，就不怪我們不去援救，是陳國立場不定，我們也沒什么損失?！?/br>
    “你說的對，但別忘了，晉國出動的是諸侯盟軍，楚國幾個盟國太小太弱，根本毫無戰力，派上用場的還是楚軍。如此一來，疲憊之師還是落在楚國頭上?！?/br>
    “也許楚國還沒拖垮，陳國先被滅了?！?/br>
    “放心吧，現在還滅不了。你也不要氣悶，我晉軍終歸是援救之師，而非侵略之卒。早一日壓服楚國，也早得安寧，了了這樁心事也……”孫周解開衣服，揶揄道，“你這么盯著我，是要看我換衣服不成？”

    那玉連忙轉過頭去，孫周換好衣服后，那玉詫異地問：“你穿成這樣，是要去哪兒？”

    “去打獵，在郊外一處囿園，你去不去？”

    “打獵啊，我不去?！?/br>
    孫周去了殿外，與奚翮隨車往郊外囿園而去。

    “人都挑好了？”孫周問道。

    “都是拔尖的，背景干凈，與朝廷少有牽扯。能不能用，還要主公過目?！?/br>
    來到囿園，奚翮將幾十名武士帶到孫周跟前，孫周打量一陣，最后刷掉五個，剩下的都留了下來。

    “那五個人，可有什么不妥之處？”奚翮不解地問，“他們武功不賴，其中一個還是有名的劍客?！?/br>
    孫周瞥了奚翮一眼，輕哼一聲。

    “保護阿玉的人，身手好就行了，相貌這種東西——只要周正便可?！?/br>
    奚翮強忍著沒有露出鄙夷的神色，他記得孫周以前不是這種小肚雞腸的，容貌這種東西……奚翮輕咳一聲，鎮定地答道：

    “主公您盡管放心，以您的姿儀，夫人是看不上別人的?！?/br>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放心的，也只是他們的身手而已?！?/br>
    奚翮打了個寒顫，連忙點頭稱是。

    “護衛在精不在多，往后你主要任務便是訓練他們。我不時會來查看，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么，還有其他事要交代給你?！?/br>
    “那王宮的宿衛……”

    “我會把鳶和召回來?！边@些都是以前的家臣，忠于孫周，而非晉候。

    “那主公現在要回宮么？”

    “走，打獵去?！?/br>
    孫周與奚翮一人一駕，于車上張弓搭箭，獵到下午，就讓庖人在林中生火烤rou，就著春色，好一番享受。

    席間，奚翮問孫周：“主公給夫人弄來這些護衛，是準備讓夫人再出宮么？”

    “就算出宮，阿玉也不耐煩讓這些人跟著，只是以防萬一?！?/br>
    “以防萬一？”奚翮聽的莫名其妙。

    “呵，我在宮里一日，自然會保阿玉安全無虞。如果有一日我先走了，她怎么辦？讓她孤零零的待在宮里？若她出宮，總得有人保護，先做安排我才放心得下?！?/br>
    “主公！您何出此言？！”奚翮手一抖，酒灑了一身，聲音都有些變了。

    “所以說是‘以防萬一’，有些事也許不會發生，但未必絕不發生，不管那個‘如果’有多大可能，想到了，便要考慮對策?！彪m然他也覺得，云夢山上的那個王禪未免危言聳聽，但他不能不為阿玉考慮全面。哪怕他不愿去想，不忍去想。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先那玉而去，難道把她留在冰冷的后宮直到老死？

    以后的事會如何發展還不好說，想的太多也無濟于事，但也不能毫無準備。

    “奚翮，你也不用慌亂，人總有生老病死，我也會衰老。幾十年以后，我走在阿玉前頭也未可知?！?/br>
    奚翮先前是心有戚戚，現在是哭笑不得。反正只要事關夫人，主公的想法，他跟不上。

    .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暗色的帷帳遮住了搖曳的火光，悉悉索索衣料的摩擦幾不可聞。也許是睡前想了太多事情，那玉容易驚醒。迷迷糊糊的鉆出被窩，發現旁邊是空的。

    她裹著被子光腳下床，孫周已經穿戴整齊。

    “這么早？等等，我現在就換衣服?！彼贿吶嘀鼥V的睡眼，含混不清地說。

    “早上天冷，昨夜又說了一宿的話，你繼續睡吧。要想見他，回頭我設私宴你再過來?！睂O周連同被子將那玉打橫抱起送到床上，轉頭吩咐宮女烘一條小被給她捂腳。

    那玉將半張臉縮在被窩里，乖順的點點頭，目送他離開，那背影一直在腦海中像火光一樣徐徐搖曳著，晃的她暈暈乎乎，很快又睡著了。

    享禮過后，孫周回來時見那玉還沒起來，再這么睡下去，就該吃晚膳了。

    “阿玉，怎么還在睡？起床了?！?/br>
    “不是你叫我繼續睡的？”

    “感情你一直醒著，睡久了也對身體不好。起來，我晚上就在燕寢外殿設宴，你不是對他很好奇么？”

    “那你先出去，我換衣服?！?/br>
    那玉換了男裝，想了想，還是打扮成宮女的模樣。換好衣服洗漱一新，吃過點心后也快到晚膳的時候。

    撇開隨行官員，孫周設私宴招待魯侯，只請了魯侯。

    魯侯姬午只是個六歲大的孩子。懵懵懂懂的見一位宮女jiejie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那宮女還坐在晉候旁邊，他知道晉候不能得罪，坐在晉候旁邊的人，大概也不能得罪吧……

    現在他一個人，沒人指導實在不曉得怎么應付，見那宮女jiejie從席上起身朝他走來，他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