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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目凝視好一陣,數不出話,流淚把兩個孩子抱緊在懷,臉埋在兒子肩膀,整個人顫著,終于哭出聲來。 而潘小園也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第三個孩子。貞姐兒嫌棄地瞟一眼身邊痛哭流涕的蕭家兄妹,做出一副“我最堅強”的表情,嘴角抽抽著,叫她:“六姨——” 啥也不說了,趕緊把孩子摟懷里,自己倒是眼圈紅了,問候一句:“倒是沒瘦?!?/br> 王氏起立一福,笑道:“外子前些日子與蕭先生攀談,得知諸位義士們有不少親人尚在外地,唯恐亂離有失,于是派心腹之人星夜趕去,將幾位小官人小娘子接了來,趁幾日相聚的當口帶了來。一路上跋涉辛苦,多有照顧不周,還請娘子們恕罪?!?/br> 潘小園揉眼看看。哪有半點“照顧不周”,仨孩子個頭都躥了不少,全都一身新衣新褲,連頭發里的繩兒都是新的。小臉兒光潔鮮亮,沒見半點疲態,一路上顯然得到了貴賓級待遇。 而聽王氏的口氣,不僅這三個孩子被領了來,還有其他人的家眷老小,當初行軍跋涉艱苦,因此狠心沒帶上的,此時也都讓秦檜打聽出來,幫他們骨rou團圓了? 這功德做的!這錢燒的! 趕緊朝王氏施禮:“娘子受累?!?/br> 而蕭夫人更是感激涕零:“還請……還請轉告秦相公,大恩不言謝,妾身無以為報……” 旁邊的方金芝、瓊英、孫雪娥等人,目睹一出親人重逢的喜劇,也都唏噓不已。孫雪娥抱緊她家小豆腐,想到生產之日恰逢城內大亂,險些九死一生,悄悄抹眼淚。 回府衙的路上,車子里便多了個小貞姐兒。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沒多久,就把這幾個月的經歷抖落個干凈。 開始和蕭讓的兒女一道,寄宿在蕭讓相熟的私塾先生家;于是也跟著天天蹭課,如今文化水平穩步提高。后來梁山大軍遲遲不來接,雖然當初給得有撫養費,但幾個孩子商量著不能給東家增添負擔,于是蕭小公子負責抄書,蕭小娘子負責刺繡,劉貞姐兒負責下課后幫鄰家茶肆算賬,每人每天都賺得一丁點兒外快,算是“補貼家用”。此時戰火尚未燒到山東,幾個孩子除了不時想想親人,想想梁山上的叔叔伯伯,日子過得倒也有滋有味。 后來秦檜派人接時,幾個土匪窩里長大的孩子還不失警惕,用盡所有智慧,盤問了三五遍,直到人家拿出蕭讓的親筆信,這才歡天喜地告別了寄養家庭,上了車兒。 秦檜派去的人對他們極盡謙恭,把幾個孩子都當小相公小夫人對待,吃穿用度樣樣周到,恨不得每日晨昏定省的伺候。孩子們知恩圖報,非常感激。 貞姐最后說:“那個秦相公是好人,六姨,你說我怎么謝謝他好?” 潘小園思索良久,答了一句冠冕堂皇:“既然他是為國分憂,那么你在東京城里,也為國分憂的辦點兒實事——我這里正好有不少活計需要你幫忙。秦相公得知了,便知沒有幫錯人,必然喜歡?!?/br> 貞姐深信不疑,爽快笑道:“我也聽說你們如今都是救國骨干。只要六姨吩咐,我便去做。但是,那個……” “怎么了?” 小姑娘忸怩片刻,笑道:“這個……我……原本不敢提什么奢求,但……要是能有工錢……” 潘小園樂了,這孩子倒越來越有自己的風骨。 驢車兒聲音轆轆,聽著外面幾聲小販叫賣,問一句:“要工錢做什么?是不是看上什么東西了,想買?” 貞姐再忸怩:“不是……那個……其實……蕭小娘子提醒過我……到了、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得該,那個……有點……嫁……嫁妝……” 潘小園一聲笑憋回肚子里。此時女子嫁人確實很看重嫁妝,想必在鄉下私塾里度日的時候,沒少被傳統文化所熏陶。 “你多大了來著?” “十……十四……” 放輕聲音:“難不成瞧上誰了?——蕭先生他公子?……” “沒有!”答得斬釘截鐵,外加一聲:“呸!就他!” 看來是互相看不上。潘小園感慨世事滄桑。想當年在陽谷縣,初見這姐兒的時刻,瘦骨伶仃小耗子,讓人懷疑她能不能活到十四;如今眼看是大姑娘了,開始cao心自己嫁妝了!——這幾年倒是養得面白唇紅,大眼睛里透著精明能干,一副討人喜歡的喜慶圓圓臉,下巴微微收尖。這副模樣算不上國色天香,但起碼不會嫁得差了。 心中嘆了一會兒時光飛逝,笑道:“這個你不用管。等你出嫁的時日,我給你準備嫁妝,要多少有多少,保管壓死人不償命?!?/br> 兩人名為師徒,看似隔著輩兒,但潘小園向來不把她當外人,說話也直率隨意,貞姐早習慣她那沒臉沒皮的語出驚人了——當然小姑娘本人還遠遠沒修煉到潘六姨的境界。 還是認真回道:“那可不行,我得自己攢,回頭臉上才有光?!?/br> 自強自立,精神可嘉。潘小園于是不潑她冷水,笑道:“那好那好,你幫我做點文書算賬的工作,我按師爺的職位給你支工錢?!?/br> 以她如今的權勢,雖然算不上生殺予奪,但給出一個國家公務員的名額——剛好又通過了女子入仕的法案——易如反掌。 兩人商議已定,車子回到了府衙,有說有笑地下來,立刻便有小丫環迎上來。見貞姐跟自家夫人相識,直接便當做小主子對待,也不問來頭,殷勤接過她肩上的行李。貞姐連忙道謝。 潘小園指著面前的大宅院,十分豪氣地宣布:“以后你住這兒就行了,三進的院子,幾十間房,外面的隨你挑?!?/br> 貞姐又謝了一聲,亦步亦趨地跟她進去,從沒進過如此恢弘大氣的宅子,忍不住四處看,上到房檐鴟吻,下到花草樹木,贊嘆不已——和潘小園第一次進這府衙時一個德行。 土包子似的問一句:“這宅子是……六姨你的?” “我跟武二叔倆人的?!弊院?。 小姑娘嚇一跳,現在也完全懂事了,明白這是什么意思。舌頭打卷兒,好半天才想起來該說什么:“……恭喜?!?/br> 潘小園喜笑顏開,往里叫道:“二哥!你看誰來了!” 小丫環卻說武松還沒回來。倒是廳里有別的客人來求見,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府里沒什么大戶人家的架子,門禁也不嚴,但凡是自家兄弟來訪,一律先請進去再說。 趕緊進去看,卻是岳飛。等人的時候也沒閑著,眼睛盯著廳中鋪的那塊大地圖,手指頭在底下亂劃拉,正玩得入神。 見她進來,趕緊站起來叫:“師姐?!?/br> 又看到潘小園身邊的劉貞姐兒,也依稀聽見她方才在外面武二叔武二叔的叫,只道是誰家相熟的小輩,便拿出長輩的架子,朝她點個頭,表示打招呼。 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