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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舊的火。嗤的一聲輕響,白煙升騰,焦焚灼痛。 但既已說了告辭,便是了無牽掛,立刻開始思索接下來的對策。 宋江見他說走就走,出乎意料,錯愕道:“兄弟,你……你還是留在山上,好好想想……以后……” 武松回頭,淡淡一笑:“大哥想留我。只可惜,孫二娘的蒙汗藥,藥不倒武松這塊頑石?!?/br> 何嘗不知酒里有貓膩。大大方方喝下去,換他的一句真話,算是跟大哥的最后一次露膽披誠。 心跳漸漸加速,回望山頂忠義堂,那隱約的煙火燈光,熏出后脊點點虛汗。 他心里一沉,彎下腰,將小船拉到岸邊。突然腿一軟,咚的一聲歪倒,嘩啦濺出一大片水花,全身從外到里一片冰涼。咬牙一撐,八尺的漢子,竟然沒能站立起來。 身后宋江的聲音冷冷的:“兄弟倒是沒忘記提防做哥哥的。只可惜,藥不是孫二娘的。是神醫安道全的?!?/br> 武松雙眼圓睜,雙手緊握,抓著金沙灘上的尖利碎石,已感覺不到太多疼痛。 宋江笑道:“看來兄弟身體不適,還是回山寨好好將養。咱們梁山正走到關鍵一步,大伙須得精誠合作,才能給自己掙下好前程來。到時還得多仰仗兄弟的武功威望呢。一百八人,到時拜謁天顏,如何能少得一個?!?/br> 武松一陣陣眩暈,努力將滑走的意識一次次拉回邊緣,低低喘息道:“我若是……不想……從命呢……” 沒聽到宋江言語。眼前忽然閃過一抹晶亮。再熟悉不過的一雙女人耳墜兒,鑲銀白玉葫蘆,曾讓他親手給她摘下來,此時在他眼前晃了兩晃。 宋江手掌合攏,光澤消失。目力所及,一片昏暗。 第209章 黃雀 潘小園腸子都悔青了。 當初念著鬧市里風氣亂, 生怕院子里進個賊啊盜的,因此求著武松,房間上下都加固得牢靠?!胺辣I窗”釘了兩扇,鐵鎖都是專人打的, 堅固耐用,二百五十錢一把。只怕除了時遷,誰也別想摸進來偷走一文錢。 現在可好, 作繭自縛。手都砸得疼了,小木刀小木劍也敲爛了好幾把, 小囚牢依舊固若金湯。簪子、裁紙刀、甚至敲碎了的贗品古董,一個個全都試過了, 從門縫里伸出去, 也不過是在那副大鐵鎖上多刻下幾道不起眼的劃痕。 每天煩躁不堪。周通他們讓燕青忽悠得團團轉,都以為她正在梁山上享受生活;李清照似乎派人去點心鋪定過外賣, 見著關門大吉, 也只好打道回府;岳飛以往是跟她定期通信的, 可惜眼下隨軍北伐,這邊師姐突然失蹤,他如何能夠得知? 倒是想過高聲尖叫, 救命啊來人啊, 也許會有人注意到。但以東京城管的不負責任, 塞點錢,多半就會當成是瘋女人無事生非。更別提,以她的“反賊”身份, 就算鬧去了官府,也不過是換個關押的地點而已。 強行將這個沖動忍了回去。起碼自己房里的被褥中沒跳蚤,“獄卒”也客客氣氣的,甚至每天做小伏低的來陪她說話。 “表姐,招安的詔書馬上要飛抵梁山。小乙抄了一份,你——要不要看?” 氣哼哼甩一句:“不看?!?/br> 雖然這次的“招安”,比起平行世界里那次勉勉強強的“招安”,已經算是十分的知遇之恩。朝廷眼下“正值用人之際”,梁山眾人被“求賢若渴”,領頭的宋江等人直接便是從九品忠翊郎、陪戎校尉等職銜,賜錢賜印,好不揚眉吐氣。 可這一切,都是賣了方臘和北伐軍,乃至整個大宋的國運換來的! 燕青依舊低聲下氣:“你好好兒的聽我說兩句……”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潘小園氣中帶笑:“那請坐啊,是不是還要上一瓶元祐五年的羊羔兒酒?” 知道“敵我”差距懸殊,還是不愿放棄任何策反他的希望,生生yingying地說:“小乙哥,你也知道遼金那邊是碰不得的火。你就不想想,倘若北伐失利,你的家鄉大名府是頭一個遭殃的!你……” 燕青不為所動,淡淡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不是拿主意的?!?/br> 站起來,“表姐,今天讓你辛苦些,我去準備筆墨,麻煩照我說的,寫一封書信?!?/br> 潘小園假裝沒聽見,自己火氣沖沖的把衣裳鞋子一件件收床底下去。上次的耳墜子讓他沒收,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拿去干什么了。武松還不至于見到這點小威脅,就對宋江俯首帖耳百依百順。但一點點把她的貼身物件送到他跟前,遲早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折磨。更別提讓她去“勸降”,半個字都不能落到武松眼里。 想斥罵他一句,又沒什么底氣,看著燕青那張有恃無恐的清秀臉,就想左右開弓給他抽成魯和尚。又恨自己沒能耐,讓人拿在手里搓圓捏扁。 偏過頭去,忽然就有點想掉眼淚。 燕青甚至比她先察覺,連忙在她面前略跪一跪,循循善誘地輕聲說道:“六娘子,知道你現在定是想把我抽死了算,小乙任打任罵。我也知道這叫忘恩負義、兩面三刀,今后有什么報應我都認——但人各有志,你也知我現在的處境,咱們誰也別難為誰,好不好?” 潘小園知道這人外柔內剛,面子上多馴良,一顆心就有多硬。她難不成還能跟他哭鬧裝可憐?這招用在武松身上或許還有些效果。燕青瞧了,顯然絲毫不為所動。 甚至,看著她那要泣不泣,要怒不怒的熊樣兒,非常討打地補充一句:“你哭也沒用?!?/br> 杏眼一瞪,眼角一滴淚終于恰到好處地滑下來,狠狠用手指頭抹掉。 再一甩手,重重的抽在燕青手背上,一道輕微的紅印兒。她帶著三分故意,連收力都沒收。 燕青眉頭一皺一挑,唇角翹起,再加一句:“你勾引我也沒用?!?/br> 潘小園:“……” 咬牙。要是燕青能像西門慶似的中招,她如今早就得獲自由了。甚至,看他眼下這眼眸半垂,無辜中帶著淡淡壞笑的樣兒,不知情人驟然一見,誰勾引誰還不一定。 燕青的壞笑一閃即逝,嘴角微微向下一抿,目光幽深地看她。 “你不愿寫,也沒關系。還有個忙,你是非幫不可——梁山眾兄弟新入官場,總得疏通人脈,打通關節。據我所知,表姐在城內各處收著的金子,卻也非一筆小數目,是不是?” 潘小園心里掠過一陣陰風,脫口道:“那是我的血汗錢!都交出去才是傻子!第二天就得讓你們兔死狗烹了!” 她也隱約想到,自己被燕青如此好吃好喝供著,尚未“卸磨殺驢”,多半是看在那些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匿地點的巨額財產上面。自己的最后一件籌碼,拼了命也得護得死死的。 燕青表示十分理解她的情緒,眉梢舒展,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