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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園莫名其妙有點想逃。鼓起勇氣又說:“那日史文恭在我那里的所作所為所說,我都原原本本的全抖落出來了,沒半點瞎話。你信不信我?” 武松微微揚起下巴,瞟了一眼天邊的霞。 她到底是沉不住氣。倘若他真對她有疑心,不會隨口誆一句假話么? 說到底,不過是想討個他的態度罷了。他于是將那一瞬間的不愉快卷回心里去,一口將剩下的半碗酒悶了,才說:“武二自然信你?!?/br> 信任是一回事,膈應是另一回事。但他思來想去,將兩人從相識以來的關系鏈中的每道褶子都抖落開了,才發現他是橫豎最不應該膈應的。 她在她院子里接待了什么人,和誰促膝而談過,她那副有感染力的笑容又給誰看了,和誰碰過杯,那只涼絲絲的、軟綿綿的手,又曾讓誰握在手里過,不論是在過去還是將來,他武松不是頭一個沒資格過問的么? 又想到她那執著的不婚不嫁的宣言,不正是剝奪了他多管一切閑事的資格? 一時間心頭有些莫名其妙的沮喪。拳頭不知該往哪兒打??张叵?。 潘小園不是沒看到他眼神有些閃爍,但他既然說信了,那便沒有假。趕緊乖巧的一笑,回歸正題:“多謝!可不少人不這么想。你仔細回憶回憶,當日在我院子里,五湖四海來相聚的那些人——包道乙、史文恭、岳飛——一個個竟跟我這個‘局外人’都有交情,指名點姓的打招呼,誰要沒覺得奇怪,那也別在黑道上混了。沒盤問你,那是礙著兄弟的面子,可那不代表沒人計較。況且,這里面又算計了晁天王一條命去……” 她一面說,一面是給自己理順思路,到頭來,終于下決心,一口氣說道:“所以我想著,眼下寨子里剛得了不少財物,錢糧方面,很長一段時間用不著cao心了;各項工作都進了正軌,我手底下也訓練出了不少能頂事的小頭目,不如……” 武松的思路讓她帶著一路狂奔,越聽越詫異,直至最后,眉頭一緊,探尋之意不言自明。 潘小園自嘲地一笑,接著說:“……不如,趁著那些個疑心和傳聞還沒發酵,先來個功成身退,將錢糧方面的重任卸下來。畢竟,這是有關山寨命脈的勾當,寨子越做大,越顯出錢財的要緊來。我若是再在這條路上積極往上爬,難免不會讓人多心?!?/br> 一番話說下來,竟有些喘不上氣來,口干舌燥,低頭看地,捻著裙角,腦海中閃過那日在斷金亭上的腦力對決,畫面是金黃色的,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在目。直到不久之前她還覺得,那一場戰斗,是她永遠也不可能跌下來的人生巔峰。 武松將她的話消化了好一陣,有點難以置信,忍不住伸手按在她肩頭,追問一句:“你……不想在山寨做事了?” 就算同樣坐著,武松也比她高出一個頭來。欺近了,語氣中又有些侵略性,本該讓人唬一跳。潘小園卻似是鐵了心,反倒揚起頭,堅定地看他一眼,扶著木樁子,一骨碌站起來,一下子比他高了。 袖子里掏出一疊紙,遞過去。 “我已經把卸任的‘辭呈’都打好草稿了,你過過目。這算是跟老大們表個態。至少,要等史文恭這攤子事擺平了,各樣謠言散了,再考慮東山再起?!?/br> 想了想,最后這個成語用得有些勉強,好像自己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似的。還東山在起呢,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自己嘟囔一句:“再考慮繼續搬磚?!?/br> 武松沒聽見她最后這句找補。好在他立刻懂了她的意思。這陣子雖然跟她見得少,但也有所耳聞,知道她的工作越來越力不從心,但只有她自己作為當事人,能抽絲剝繭地分析出這么個結論來。 還是有點驚訝,把她寫的稿子接過去,略略一看。沒什么語出驚人,話也淺顯易懂,更難得的是,做了這一陣子錢糧工作,每天批復記賬,她那筆字也越寫越秀氣,拿得出手了。 這算是跟他商量?她說得可好聽,“幫我參謀參謀”,但話里話外,頗有那么些一意孤行的意味。 他往后一仰,刻意做出些滿不在乎的口氣,不痛不癢勸一句:“急流勇退,你可想好了。能混成今天這樣子,那是撞了不少大運。想再來一次'東山再起',得再費多少工夫?” 潘小園微笑:“我知道。但如今手里既有些本錢,要想再輸回一窮二白,可也沒那么容易吧?” 武松忽然笑了,右手伸出來,讓她拉住一拽。借著那四兩的力,他也長身而起,撣撣身上的灰土。 再問一句:“你想好了?!?/br> “想好了?!?/br> “要我怎么幫你?” “嗯……”說得輕聲細語楚楚可憐,“手上權柄都交出去,免不得低調度日,可能得讓二哥你接濟一陣子。萬一有人往我頭上安罪名兒,你最好能幫我說句話?!?/br> 武松忍不住一笑。還以為她拋出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要求呢,點頭答應了,居然覺得有些不夠。 “那分給你的院子呢?是不是還得讓出去?我這邊是不是還得給你鋪張床?” 潘小園一樂,他想問題的角度倒別致,首先考慮他自己會不會降低生活水準。 “那興許不用。我就當那釘子戶,好歹也是給山寨立過功,還能把我趕出去不成?再說了,要趕我,魯師父也不干啊?!?/br> 武松好奇:“他怎么會不干?” 潘小園故意不答。讓他聯想去吧。 武松不遂她意,一點歪心思沒起。魯智深的尿性他清楚。 正事商定了,一面收拾碗碟壇盞,一面忍不住跟她再閑扯兩句:“其實你也用不著顧慮這么多。歇業不干,不過是為了避嫌。誰讓你不肯挑個大樹底下乘涼呢?山寨里這么多好漢,但凡入了誰家的門,便是徹徹底底的自己人,誰還會懷疑你?” 一通話說出來,看她神色。濃眉俊眼,眼中閃出些挑釁的意思。 潘小園臉上微微一紅,小風吹著,看不太出來。背過手,微微歪著頭,目光有些躲躲閃閃。 戀愛有風險,撩人須謹慎。是不是自己情不自禁的小小的一吻,代價太大,還必須把整個人打包送給他了? 眉眼官司打起來不好玩。武松再一眨眼,變回了那個胸懷坦蕩、正大光明的江湖豪杰。朝她笑笑,不言語,悶頭往外走。 潘小園:“哎,你聽我解釋……” 追上兩步,怕他生氣,一拉衣角。 武松神色居然有些嚴肅,輕輕把她手拽下來,囑咐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來?!?/br> 潘小園不解:“你去哪兒?” 他像是突然打定什么主意似的,興奮中帶著急促的語氣:“你既然不想摻和錢糧的事了,我倒有個消息告訴你。只不過眼下剛有眉目,你等我一刻,我回來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