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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松再次覺得應該重新認識一下眼前這位嫂子。初識她的時候,不過是數月之前,有叔嫂的界限在,出于對她的尊重,從沒有追根究底的了解過;但憑著印象,也知道她出身不高,不過是個尋常閨閣女子,只不過偶爾……不太安分。 但誰沒有看走眼的時候,如今她那點不安分的勁兒,卻似乎轉移到了別的方面上——方才這些問題,豈是尋常閨閣女子能想起來問的?難不成真的是他那日的一番話,把她帶“上道”了? 若換成個眼界低微的角色,此時大約會懷疑一下,潘小娘子是不是腦子出了什么問題。但對于武松來說,這轉變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卻也是情理之中。經歷了這么多巨變,誰不會有個脫胎換骨。就說他自己,被高手垂青調教,十幾天之內判若兩人,已是經歷過不止一次了。 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人。 左右無事,便跟她聊聊又何妨。于是他認認真真地回答:“大遼以北,我沒去過。大名府倒是偶爾有人北上經商,聽說那邊是白山黑水,林海雪原,頗有些兇悍的胡人?!?/br> 那便是后來橫掃北方的金人完顏氏政權了。潘小園心中默默補充道。隨即暗自松了口氣??磥泶藭r的大宋,還沒有受到什么太致命的威脅。 至于大遼,立國時間甚至長于宋,武松身處江湖,于朝堂之事并不太熟稔,在他的印象里,那只是一個遙遠的北方。自他記事以來,兩國一直處于友好和平的狀態,往來商賈絡繹不絕,從沒有過任何沖突。 潘小園飛速地吸收著他說的一切,慢慢和自己內心所知一一對號入座。算起來,遼宋澶淵之盟訂立已過百年,百年之中沒有戰事,雙方互約為兄弟之國。雖然宋每年輸遼巨額“歲幣”,但最終都通過邊境貿易賺回好幾倍來。況且相比大額軍費,這些歲幣實在是九牛一毛。 當然老百姓里,也有不少人覺得窩囊:“白花花的銀子,就這么拱手送給異族人,供他們去快活?” 但對于百姓來說,安居樂業才是第一位。就當是多交點苛捐雜稅。因此大家對“歲幣”也沒什么太大的意見。武松也只是隱約聽說過有這么一回事。 “所以……大宋這些年來,從沒打過仗?” 潘小園覺得自己有些明白歷史書上的說法了。長期的和平,雖然造就了無與倫比的經濟繁榮,同時也滋生了腐敗的官府和孱弱的軍隊,以至于林沖這種八十萬禁軍教頭,權勢竟也有限得可憐,直至被當朝太尉逼的走投無路,以至于落草做強盜…… 她剛問出這句話,武松還沒來得及答,便聽到旁邊有人大笑:“哈哈,怎么會不打仗?不然你們以為,方才那小崽子去應武試做什么!” 張青。潘小園和武松相談甚歡,又沒拉簾又沒逐客,張大叔自然而然地坐下來插嘴。岳飛既做不了他的小弟,在他口中也就變成了“小崽子”。 潘小園一驚:“哦?”隨即明白了,試探著問:“西……西邊?” 張青笑道:“小妹子還挺通曉時事。延安府的老種經略相公,前些年不是剛把西夏那幫兔崽子打得屁滾尿流?我是沒見到,但聽二龍山的楊志大哥說,他是關西人,見得當時進京請降的隊伍里,花花綠綠的人,稀奇古怪的獸,什么沒有!——哦,對了,我那結拜兄長魯智深,過去也曾是老種經略相公手下的提轄軍官,打仗有功呢!” 一番話,輕飄飄的點出了他無與倫比的人脈。而潘小園早就佩服得目瞪口呆。魯智深的官階相當于西北邊防軍少校營長,而且他還真刀真槍的打過西夏! 然而如今,也不過是個占山為王的和尚強盜罷了。 怪誰? 武松聽聞“老種經略相公”,也是肅然起敬,正色道:“延安府種師道,駐守邊關,是個好將領,極為容人。宋大哥也曾建議我投他那里去過?!?/br> 兩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聊上了時事,從種師道聊到了宗澤韓世忠,罵了罵蔡京童貫,又極有創造力地嘲諷了兩句當今官家。潘小園樂得做個隱形人,不動聲色地收集著所有她不明白的信息。 如今的大宋確如她所知,四國環伺,便是遼、夏、吐蕃、大理。其中吐蕃和大理與宋的交往并不太多,充其量只是些茶葉和馬匹貿易;西夏那邊小打小鬧,從來都是讓延安府、渭州府輕松收拾的節奏;而遼國與宋更是絕無開戰的因由。后期描寫的什么宋江招安后征遼,基本上屬于羅貫中的腦洞。 而那個日后將大宋國摧殘得欲仙欲死的金……聽武松和張青言語,眼下似乎還是一群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因為多年前的一樁恩怨,和大遼的關系并不好,時常在遼國境內作作亂,搶搶東西,相當于一個極北的梁山。 和宋人的關系也淡泊得近乎于零。與大宋唯一的交集,就是一些土產貿易。 “……武松兄弟,見過長白山那邊的參么?哥哥我在大名府的藥鋪里見過一次,你猜多粗?得多少錢一支?” 武松顯然是沒見過,附和著張青笑道:“想必是十分珍稀了?;仡^咱們在江湖上混不下去,就去北邊挖參糊口?!?/br> 腦洞真大。潘小園忍不住埋汰了一句:“那長白山里的虎,想必也比中原的大得多,武二哥可得格外小心?!?/br> 武松和張青一愣,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潘小園也嗤的一笑,輕輕松了一口氣。她不是政治專家,水滸世界和正史本身多有出入,她也不清楚目前自己所屬的確切年代,但從眼下的情報來分析,第一,若沒有什么神轉折,今后至少還會有十年以上的和平;第二,水滸后期的那些戰爭劇情,看起來實在不太可能發生。 如果沒有打仗的必要…… 也許,梁山不會走招安的路子,征遼征寇,落得個七損八折。 也許,岳飛真的會默默無聞一輩子。 一切還屬于未知。 潘小園意識到這一點,心里免不得一驚,仿佛孤獨的夜旅人埋頭前進,突然間燈光大亮,照出身邊無數條蛛網般岔路。 她默默出神了好久,等再回到現實,天已是一片漆黑,廚房里傳來奇異的香味。 還是孫雪娥把她拖出去吃飯的。方才她和孫二娘一齊消失,在廚房里鼓搗了又鼓搗,居然整出一桌賞心悅目的晚飯,糟雞、煎魚、用一根柴禾燉得稀爛的整個豬頭、再加上幾味鮮湯,雖然孫二娘店里原料粗陋,調料不全,很多廚具又都已經打進了包裹,但孫雪娥超常發揮,一時間店內店外,所有阿貓阿狗口水齊流。張青眼看著一桌子從沒見過的齊整飯菜,感動得眼淚快出來了。 幾人欣然落座。孫二娘不計成本地端出了店里最好的酒,燙了一桶,算是和武松他們相識以來的第一次正式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