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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難回去了。 那些閑言碎語口口聲聲指向她,因此也就不客氣。救人要緊。他回到陽谷縣,沿小路走,閃身繞過幾個巡邏的差役,直接閃進縣衙后面的耳房,從后門出去,再翻墻進院子。他在縣衙里好歹也混過幾個月時間,一聽潘小園說“脊杖刺配”,就知道武大絕無可能在尋常牢房里押著,多半是那個連他也無權涉足的重刑大牢。 厚重的木門里傳來壓抑的聲響。武松略聽一聽,一腳踹開門。正對著夏提刑驚訝的大臉,幾個呆蠢的衙役手里舉著木棒,不知道該往哪邊打。 “武松,你放肆!你身為本縣都頭,知不知道法度……” 武松沒工夫理他,撲在地上那堆血泊里,顫聲叫:“大哥,大哥!” 那個趴在地上的矮矮的身軀動了一動,喉嚨里咯咯作響,叫出一聲難以辨別的話。 夏提刑眉毛直豎,嘩啦一聲掃下了桌上的茶盞,“武松,問你話!你既回陽谷縣,為何不先來縣衙報備……” 武松抬起頭,眼睛里依舊是冷靜的寒光,但話音已經變調,牙縫里迸出一句質問:“你們為什么往死里打我哥哥!他犯了什么罪!” “你去看縣衙的公告嘛……” “不可能!武二粗鹵,但也知冤有頭債有主,我大哥若是犯罪害人,苦主是誰,案情何故!你們倒是給我說清楚!原告是誰!證人在哪!” 都是收了大筆錢的,誰肯把西門慶供出來。衙役里有跟武松交好的,此時只得勸:“唉,都頭,咱們官府審案,哪個不是獄司推鞫,法司檢斷,再錄問訖,該走的程序都走了。你上下嘴皮一碰,說你哥哥冤枉,這豈是合規矩的?知縣大人和夏提刑已經審過啦,東平府的判也已經發下來啦,人證物證俱在,犯人也已經自己招認,手印兒都大大小小的按了幾十個了,這案子還能有假?都頭聽小人一句,這知人知面不知心……” 武松冷冷瞪了他一眼,嚇得那人趕緊住口。 “把我哥哥放了??旖o他治傷,重新審?!?/br> 夏提刑撲哧一聲笑了,“你說什么?放了?哈哈哈,武松,你真當你是陽谷縣的一號人物!我告訴你,今兒就是趙官家來,我們也不能徇私枉法,做出爾反爾之事!你快回去,我便不治你罪。至于你擅闖公堂,雖說是關心親人,情有可原,還是得罰俸三個月,回去好好反省……” 武松放下武大,地上擦了擦手掌中的血,慢慢站起來。夏提刑對他從俯視變成仰視,說話不知不覺沒了底氣。 “呃,罰俸一個月即可……快退下……” 一面說,一面使勁向左右使眼色。一個機靈的衙役當即從后門一骨碌溜了出去,叫人去了。 武松知道這地方不能多耽,“我再問一句,放不放人?” 兩個小衙役跪下勸道:“都頭你失心瘋了,怎么能這么對上官說話!你、你不要前程了……” 武松向那兩人看了一眼,沉聲道:“吳小乙,我認得你。我初到陽谷縣那天,你便來給我接風,敬了我一杯酒,給我夾了一塊rou?!?/br> 那叫做吳小乙的“???”了一聲,愣愣的抬起頭來。 武松轉向另一個,“你是王老三,曾向我討教功夫,我教了你半手,叫你回去練,不知現在,你練得怎樣?” 那王老三訥訥的道:“小人愚鈍,沒……沒練出來……” 武松向旁邊走幾步,晶亮的眼睛盯著兩排衙役軍漢,一個個的數下去。 “張彪,清河縣人,多謝你那日幫我打探消息。李大壯,我記得你有個生病的老娘,剛過六十歲大壽,愿她老人家長命……周二郎,我時常跟你一道喝酒,似乎還欠了你半貫酒錢,對不對?陳花膊,那日你娶媳婦,請我去喝杯喜酒,可惜我有公事在身,只得推掉了,托劉小二帶了兩貫份子錢,不知帶到沒有……” 滿堂的衙役被他敘了一遍交情,都張著嘴,不知道武都頭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 武松靜了片刻,耳中已經聽到外面由遠及近的喧囂,最后朝夏提刑一作揖,“夏提刑,咱們雖然來往不多,但我知道,你有嬌妻愛妾,一子二女,三代同堂,家庭和諧?!?/br> 夏提刑哼了一聲:“所以呢?” 武松閉目片刻,冷冷道:“所以你若是死了,就是家破人亡,孤兒寡母無人照料,白發人送黑發人?!?/br> “你……” 武松睜開眼,目光掃過堂上的眾人,又說:“諸位若還當武二是你們的朋友,就請現在統統給我不要動。我不想殺你們。但若是有誰要擋我,休怪武松拳頭不長眼睛?!?/br> 一片寂靜,沒人敢動。 武松蹲下身,脫下衣服裹住地上的軀體,顫聲道:“大哥,我們走?!?/br> 第42章 關公廟 潘小園度過了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小時。 她很清楚武松去做什么了。她覺得他不太可能活著回來。但倘若他真的命大,那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他是不是已經認定了她的罪?她是不是已經回到原點,走進了那個早已設計好的劇情? 逃?武松把她一個人撂在這荒郊野外,就等于是個沒有看守的禁足。就算沒有武松的威脅,這破廟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茫茫曠野沒有人煙,偶爾還能聽到幾聲狼叫狗叫。她是看過幾集荒野求生,但她不覺得自己能活過一夜。 胡思亂想了好久好久,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她是被血腥味嗆醒的。一睜眼,只見武松滿身滿臉的血污,朝自己嘶聲喊:“快,幫忙!” 側頭一看…… 那是武大,但他的臉已經是不正常的青白,嘴里面不斷冒出血珠,衣裳破成爛條條,已經讓血染透了。她平日對他多有厭惡,這時候卻刷的一下子淚如泉涌。 她趕緊爬起來,撲過去,武松已經從廟后面的井中打來一桶水,兩人合力把武大臉上頸中的血污擦干干凈,掏出口中的淤血。武大咳嗽起來,睜開眼——其實那只是腫脹的一條縫,里面是暗淡的光。 他叫:“兄弟,兄弟……你……可來啦……俺想你……” 武松的牙齒咬得咯咯響,眉頭抽動著,終于還是忍不下,一滴淚從眼角滑下來。 “大哥,你別怕,我身上,有傷藥……” 武大微弱的嘿嘿笑了兩聲,搖了搖頭。 “兄弟,我知道……不行啦……他們是往死里打,是要我死……肚子里,肚子疼……我是爭不的了,你、你……” 嚴重的內傷。在這個時代,即便是叫來東京的御醫,怕也是難以回天。 武松打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如何能裝不知。他不愿意違心地安慰,說什么你一定能好起來,只時緊緊攥著哥哥的手,慢慢給他躺成一個舒適的姿勢。他沉默著,一萬個疑問埋在心里。 武大手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