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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興奮得大聲敲門:“爹,爹,東京來的那位客人看不下去,說陽谷縣民風也太淳樸,讓人欺負到腦袋頂兒拉屎都不帶吭聲兒的,今兒替你教訓一下不識好賴的刁民——已經讓他的護衛出手啦!嘿,爹你真該出去瞧瞧,痛快!” 西門慶雙眼一亮,低聲道:“趕緊去派來旺兒、來興兒拉架,兩邊都道歉,好好謝謝客人。老太太那邊,她們想不走也不成,直接拿十貫錢打發了?!?/br> 分派得井井有條,仿佛這些計劃早就在他心里想好了??跉怆m然厚道,但潘小園還是不免注意到他眼里一閃而過的精光。 多完美啊,在眾客人面前留下一副良善好欺,同時又不怕花錢的形象。攀上蔡京這棵高枝兒,雖然風光無限,但同時也相當于在東京城平白多了無數政敵。用這件事,向東京方面傳遞這樣一個訊息:我只是個人傻錢多沒本事的冤大頭、土包子,可以來敲我竹杠,別找我麻煩! 玳安連聲答應,還是禁不住問:“真給……十貫?” “叫你去你就去!” “可是,爹……每次他們來鬧,咱們都是幾個錢打發完事……” 自己的小廝如此不開竅,西門慶有些惱火,沖口道:“我說給多少就給多少!再問,這錢你掏!” 玳安連忙答應著走了,邊走邊心疼得唏噓。十貫錢啊,自己都從來沒領過這么大方的賞。 而潘小園也被這番豪闊手筆鎮住了。十貫錢直接扔給叫花子,就算是打水漂還能看個樂呵呢。假如自己是陽谷縣知縣,說什么也得把這事修進縣志里。 反觀自己,為了那三十貫的軍令狀,天天早起晚歇,跟武大斗智斗勇,胸累小了,腿跑細了,腦子里也塞滿了無聊的柴米油鹽,人都傻了。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么這么大呢? 西門慶看著她半是痛惜,半是羨慕的樣兒,忍俊不禁,起身笑道:“娘子這是瞧不起我呢?幾千幾萬貫的禮物都送出去了,還在乎這點兒殘渣碎屑?怎的,你還替我心疼不成?” 說著一只手伸出去,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身子一側的小柜門上。兩個人就隔著兩尺了,又聞到了他衣服里的古龍涎香氣。 潘小園意識到門口的玳安走了,不自覺地一縮,他卻命令:“別動?!陛p輕推了推她肩膀,手指把柜門里一壇搖搖欲墜的東西推回去,才看著她的緊張樣兒,笑著解釋道:“譬如娘子身后這些珍稀藥材,是我前日剛派人從北方遼國進的貨。方才要是讓你嘩啦一下子碰碎在地上,你猜猜,你得賠我多少錢?” 潘小園頭皮一緊,瞬間想象出了五六種破產賣身的凄涼下場。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擅媲坝直凰聡缹嵙?,生怕再碰下來什么瓶瓶罐罐,只好假裝蠟像,僵著不敢動。 西門慶察言觀色,立刻明白了她心里的擔憂。故作驚訝,問道:“娘子家里,總不至于連三十貫錢都拿不出來吧?” 微微靠近,聲音低了些,揣度的語氣:“娘子今日破例出門,來敝府送東西,也是因為迫切需要掙錢吧?” 潘小園覺出氣氛有些不太對,做出不畏強暴的眼神,回看他,“大郎在哪里,我要回……” 西門慶笑意蕩漾開去,搖著頭,仿佛是在笑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武大,又是武大!他有什么好,值得你這般拼命給他掙錢?嗯?” 幾乎所有陽谷縣居民,背地里說到“武大”這個名字時,都帶著些許戲謔的語氣,就連鄆哥也不例外。有時候潘小園在場,那種說笑話的語調會被刻意壓下去。都是鄉里鄉親,畢竟不會當面給人難堪。 然而此時此刻,“武大”兩個字從西門慶口中說出來,卻帶著一種赤裸裸血淋淋的嘲弄和厭惡。他眉梢微抖,一邊唇角斜勾起來,仿佛這兩個字本身就散發著一股子臭氣。 能當著武大老婆的面這么說話,除非他已經確信,武大夫妻兩個貌合神離,潘氏娘子根本對她的丈夫沒有一點情意。 看著面前少婦那一瞬間的無動于衷,以及立刻涌上臉頰的、有些刻意的憤怒,他就知道自己沒猜錯。 她怎么可能真心愛那個三塊豆腐高的矮子! 之前的那些欲拒還迎、躲躲閃閃,不過只是顧忌她自己的名聲罷了。這也難怪,女人家扭捏,怎樣都不會主動,但這并不代表,她心里不想著點別的。 狹窄的儲藏室里,突然便多出了一屋子曖昧氣息。 他底氣上來,繼續試探:“還是說,娘子有什么不得不攢錢的……難言之隱?告訴我,你需要多少?” 潘小園活了兩輩子,頭一次讓男人這么近距離地欺身俯視,心里頭有些不聽話亂跳,半是害羞,半是氣的。平心而論,西門慶生得一副好面孔,長眉細眼,高鼻薄唇,就連一根手指頭也散發著風流倜儻的氣場。倘若不是頂了這個名字,她覺得自己稀里糊涂陷進去,也未可知。 只可惜,伴隨這個名字的,是她記憶里一連串不可描述的各種段落,有不少還是和自己的……再好的皮相也給污了。 干脆拉下臉皮,做出一副市井小人的嘴臉,嬉笑著道:“沒錯,我們兩口子五行缺錢,都是見錢眼開的貨。大官人既然知道奴家愛數錢,還霸者我不讓走干什么?我們窮人家耗不起,還得回去做炊餅,趕晌午的集呢。你耽擱我一刻,我就少賺半貫錢呢?!?/br> 說完,直接撥開他的手臂往外走。西門慶自然料到她會抹不下面子離開,依然笑嘻嘻用胳膊擋著。隨即“啊”了一聲,縮回去。這女人居然不打招呼,上來就用指甲! 他不屑動手動腳的去拉,哼了一聲,道:“就你們那點芝麻大小生意,累成狗,也掙不到玳安一天的零花!” 咒她掙不到錢?潘小園背后甩給他一句話:“誰叫我們天生兩副破鑼嗓子,學不會去別人家討債號喪呢?!?/br> 西門慶又好氣又好笑,小娘子伶牙俐齒起來倒是別有一番風味。她這叫破鑼嗓子?外面那只百靈鳥得氣得找棵樹撞死。 胸有成竹地拋出最后一句:“跟我做生意,我保你一天賺三十貫?!?/br> 門口那個見錢眼開的貨果然被這句話震懾住了,腳步快了又慢,最后猶猶豫豫的停下來,回頭:“一天……三十貫?做什么生意?” 三十貫,兩萬四千錢。就算是做皮rou生意的麗春院小娘,也達不到這個價碼吧?難道他是真心誠意地要合作? 西門慶順手摸了個小藥盒,手里把玩著,笑道:“當然是正經生意。前幾日,有個三十貫的單,本要許給別人,但今日我和娘子一見如故,娘子又缺錢,若要讓給娘子,倒也未嘗不可?!?/br> 三十貫錢,直接可以還清武大所有的欠債,軍令狀結束,再也不用被他纏著嘿嘿嘿。潘小園覺得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