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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和報訊的同一天到東京——不然,我怎么會傻到拼著一車子寶貝,卻連見都見不到蔡京一面?” 潘小園對這人的投機倒把簡直五體投地。又問:“大官人的江湖朋友,又是誰?”說不定還是自己聽說過的呢。 西門慶怔了一刻。武大娘子確如他所料,對他越來越感興趣了??筛信d趣的點居然不是他的財力他的人脈他的智慧,竟然是什么江湖朋友? 便懶得跟她多說,含含糊糊回答:“幾個受過我恩惠的兄弟?!?/br> 潘小園見他不爽快,心想這人倒也有點混江湖的意識,便不再問。 忽然遠處一個小廝急匆匆的跑來。西門慶叫道:“來保兒!什么事?” 小廝來保兒邊喘邊說:“大官人不好了!那個人來了!你老人家快躲躲!小的們正把人拖在門口……” 西門慶臉色一變,一個轉身,隔著袖子抓起潘小園的手腕就走。潘小園急忙掙扎:“哎,干什么……哪個人來了……” “不速之客,娘子隨我避一避?!?/br> 潘小園已經被他拉走好幾步:“可我、我可以先走嗎……” 玳安在后面急赤白臉:“娘子幫幫忙……” 沒等潘小園弄明白怎么回事,腳底下已經飛速兜兜轉轉,被西門慶拉到一個耳房里,玳安從外面關上了門。 “爹藏好,小的不給信兒,別出來啊?!?/br> 潘小園靠在墻上,呼哧一口氣才舒出來,聞到一陣沁涼的藥香??纯粗車?,密麻麻的箱子柜子,昏暗暗的一片,只有一扇背陰的小窗子,投下來幾格虛弱的日光。似乎是個貯藏藥材的儲藏室。 西門慶撣撣衣襟,熟練地從墻角拖了個圓凳出來:“娘子,請坐?!?/br> 潘小園不坐。這孤男寡女的同處一室,她不介意,自有別人介意。 西門慶陪下笑來:“娘子慌什么呢,我還能吃了你不成?真的是來了個不太體面的客人……”說畢提高聲音,叫道:“玳安,看看人到哪兒了?” 門口立刻回話:“在門房那兒嚷嚷呢。爹你放心,這兒我給你守著?!?/br> 西門慶哼了一聲,轉眼看向潘小園。目光中的意思很明顯:玳安就在旁邊,我還能做什么? 潘小園正想著自己是不是誤解了他的意思,他倒先解釋起來了,苦笑兩聲:“是個鄉下的老家兒,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舊相識,去年聽說我發跡,拿了張欠條便找上門,說是我祖父當年借了三十貫錢出門做藥材生意,這才有了今天我家的產業?!?/br> 潘小園規規矩矩站在角落一個藥柜前面,聽他講得繪聲繪色,也跟著好奇起來,問:“所以……是來要錢的窮親戚?” 西門慶不至于連三十貫錢也不愿意還,還得慌慌張張到儲藏室來躲債吧。 西門慶笑道:“娘子是不是以為小人一毛不拔?那可是冤枉我了。父債子還天經地義,不管那欠條是真是假,我西門慶不欠他們這份人情??赡羌胰艘懙?,可不止三十貫……” “那是自然。過去這么多年了,總得有點利息嘛?!?/br> 西門慶帶著一副“你太天真”的笑容,緩緩道:“他們想要我讓出所有的產業。生藥鋪、綢緞莊、甚至還有……鹽……” 沒見過這樣獅子大開口的。潘小園始料未及,“咦”了一聲。西門慶最后有意無意說的那個“鹽”字,也就沒往心里去。 “我提出還他們兩倍、三倍的錢,甚至最后加到了十倍,可這家子人咬死了不答應。你猜他們怎么說?” “怎么說?”潘小園聽入迷了。 西門慶冷笑一聲:“他們說,我祖父當初做生意攢下的積蓄,全都是那三十貫錢生出來的,因此全都得歸他們——正如當初借了三十只雞蛋,現在卻要我還十萬只雞!” 潘小園咋舌,心中還在掂量,這家窮親戚到底是天才還是瘋子? “可是、可是那也不對。就算錢能生錢,還有你們幾代人經營的心血呢,總不能白白視而不見……” 西門慶呵呵一笑:“正是。所以他們提出,為了補償我們爺孫幾代的‘經營’之功,可以按照雇傭掌柜的薪資,給我留七十年的工錢,剩下的,他們一律要拿回去?!?/br> 正在潘小園覺得他是在給自己講笑話的時候,一縷唱戲般的聲音順著門縫飄了進來:“唉喲我的老家兒喲——怎么就出了這么個敗家的崽子呢——說好的孝子賢孫呢——吃rou不吐骨頭,借錢不認賬嘍……” 這幾句唱詞繞梁三日,從大門口一直盤旋到了正廳附近。那音調一會兒干噎,一會兒飽滿,一會兒高亢,幾乎能在人眼前立刻固化成一個元氣滿滿的癟嘴老太太的形象。 西門慶眉頭緊皺,呵斥門外的玳安:“怎么給放進來了?不是讓你們好言安撫嗎?” 玳安和匆匆跑來的什么人交換了幾句話,才說:“他們不知哪知耳朵聽到你老人家結交上了蔡太師,非說你飛黃騰達,那個,那個數什么,祖什么……賴著不走……” 西門慶命令:“客氣點,這次多給點,給個五七貫,就當打發要飯的了!” 潘小園覺得不可思議。大戶人家里來了訛錢的窮親戚,還是趁著家里張羅喜事的時刻,不是應該大棍子打出去嗎? 西門慶伸了個懶腰,咔嗒一聲把什么小瓶子碰掉地下了,連忙彎腰撿起來,慢條斯理放回去,笑嘻嘻地解釋:“我這人最能忍耐,他便打我四百頓,休想我回他一拳?!?/br> 潘小園心中默默點頭。這便是“潘驢鄧小閑”中的“小”了。不知道其他四樣,他會不會也這么見縫插針地吹上一句。 窮親戚似乎已經闖入了宴客大廳,一把血一把淚的哭訴著西門家如何忘恩負義。潘小園心中生出一股極大的渴望,想親眼看看這家子奇葩,是不是把腦子長在屁股上了。 剛要開門,西門慶連忙拉住她袖子:“娘子別出去!” 潘小園梗著脖子,理直氣壯問:“為什么!”難道還要非法囚禁我不成? 西門慶朝她作了個揖,賠笑道:“娘子想哪去了,實在是因為……因為,這個……”朝外面出聲的地方指了指,“人家不知怎的,總覺得我不肯交出產業,為的是自己花天酒地,天天和……和娘子一般的人……風流快活?!睅讉€字說得昂首挺胸正義凜然,“娘子若出去讓他們瞧見,那咱們可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啦?!?/br> 潘小園居然無法反駁,只得隨著他留在私人包廂里欣賞免費曲藝表演。 嚎唱很快變成了男女二重唱、三重唱,唱詞里又夾雜著“兔崽子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他娘的就躲在這兒!”“奶奶個熊,這些、這些、這些……都該是我們的!什么鳥客人,還敢……哎呀呀呀,哇——”那調子突然變了,“哎唷,哎唷……” 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