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97
亂光色,將人影撲朔在金碧輝煌的墻壁上。 鐘嶙身邊的親兵都退去了殿外。他身上鎧甲血跡斑斑,長劍仍穩穩地橫在顧拾的脖頸上,逼著他往前走。 “你到底想要什么?”顧拾突然開口。 因為太過寂靜,他的聲音甚至在這殿宇間撞出了幾重回響。 “我是柳岑最大的敵人?!辩娽滓е赖?,“我若不死,柳岑不會放過我的家人?!?/br> “你愿意為了家人而死?”顧拾笑了,“那你還真是個顧家的好人?!?/br> 鐘嶙恨透了他這種死到臨頭還能笑得出來的脾氣,冷冷地道:“放心,我會拉著你一同死?!?/br> 顧拾笑道:“你會那么輕易便去死?我可不信。你一定在南宮周圍布滿了精兵,打算用我將柳岑引到這里來,再一舉擒王?!?/br> 鐘嶙沒有再說話。他放開了顧拾,顧拾活動了一下筋骨,笑笑道:“你很有自信?!?/br> 鐘嶙陰沉地看著他,“我從來都沒有什么自信?!?/br> “你只想出人頭地,讓你們鐘家能光宗耀祖?!鳖櫴昂敛辉谝獾匦Φ?,“你想讓自己成為鐘家的支柱,想讓所有家人都倚靠著你。所以我說,你真是個顧家的好人?!?/br> 鐘嶙的臉色變了,但在這幽暗的時分,那變化非常地模糊。 “可你也許到頭來還是會發現,即使鐘家人,也并不需要你的?!鳖櫴暗男θ轀剀?,像個可愛無知的少年,說出的話語卻極其殘忍,“你知道吧?這天下不需要你,這家族不需要你,即使是我——即使是朕,也不過是利用完你之后,就要殺了你的?!?/br> 鐘嶙一動不動,魁梧的身形逆光而立,像一尊無情的雕像。 顧拾繞過那些長明燈,漸漸地也不再笑了。 “鐘將軍,你知道柳岑恨的是朕,只要朕在這里,就能將他引來?!彼氐?,“可如果朕死了呢?” 鐘嶙猝然抬起頭,卻見顧拾將那一盞盞長明燈盡數推倒! 燈油潑濺出來,火苗驟然大漲,簾幕迅速燒焦,在顧拾與他之間形成了一道火墻! 隔著明明滅滅的火光,顧拾還在朝他笑著:“最后奉勸你一句話,鐘將軍——你若要逃,可千萬莫往自己家里逃?!?/br> *** 在殿外守候的鐘嶙親兵見了火光,驚慌奔入,大喊:“將軍!” 鐘嶙回頭,惡狠狠地道:“還不快滅火,抓人!” “是——是!”兵士們惶然應聲,有的跑去打水,但遠水難救近火,余下的人只能圍著火焰不斷撲打。然而數十盞長明燈全都倒下,不僅燈油流了滿地,還阻住了道路、令兵士們寸步難前,眼看著火墻之后的顧拾身影將要閃入后殿—— “從后面包抄!”鐘嶙斷然下令。 “將軍!”卻又有人道,“后面……后面也是火!” 鐘嶙呆住了。 ——怎么可能? ——顧拾這樣孤注一擲,不就是為了逃跑?這卻非殿前邊被他的人包圍住了,他只能從后殿后門逃走,不可能再在后面放一把火…… “不可能!”他厲聲道,“他一定已逃出去了!” “將軍!”兵士驚慌地大喊,“不是陛下——不是他放的火!是叛軍,叛軍繞到后殿去了!” 什么?! 鐘嶙睜大了眼睛。 叛軍繞到后殿,順勢放火,然后……這是要將顧拾活活燒死在里面? 他很想笑的,笑顧拾作法自斃,害了自己,可他最后卻沒能笑得出來。 因為他看見了那從后殿繞過來的、叛軍首領的樣貌。 他站在前殿之外,冷聲指揮著兵眾放火燒宮,目光偶爾從鐘嶙身上掠了過去。 “將軍,我們沖出去吧!”親兵在他身邊焦灼地道,“那是不是鐘尚書?他是不是來救我們的?!” 鐘嶙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叔伯,他們都站在火焰之外,來來回回,神情熱切而得意。 他們好像根本忘記了他還在里面。 大火飛一般往外蔓延,舔舐上了他的袍角,灼燙的溫度令他猝然一醒,伸手將幾個親兵往外推去—— “你們快逃!” “將軍,你——” 鐘嶙忽然想起來顧拾說的那句話。 “鐘將軍——你若要逃,可千萬莫往自己家里逃?!?/br> 那個人……那個人全都知道了么? 自己在外戎馬倥傯,而家人卻早已經投降叛賊…… 那個人的言語,那么冷酷,那么殘忍,可他說的每一個字,卻都是真的。 ——難道連長江守備的消息,也是自己的家人透露給柳岑的? 那個人全都知道了,卻到頭來,因為知道辯解無用,因為要求最快、最穩妥的辦法,所以他寧愿自己一個人承擔天下的罵名,去做個永遠的罪人嗎? 到了最后一刻,顧拾欲言又止,卻終究沒有對他說出更多。 火海之中,鐘嶙倉皇地笑了,煙塵灌進肺腑,逼出一陣陣難捱的咳嗽。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最后會被自己的家人燒死,卻會被自己的仇人所體恤。若早知如此,也許當初他就不會在北闕上刺出那一劍……不,若早知如此,也許……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一大家子人在潁川,住的是連綿成片的茅舍,吃的是地里自己種的粗糧,每一日都過得很清苦,但因為熱鬧,所以從來也不覺得寂寞。 后來有一日,好學的兄長忽然得了郡守的青眼,說是要保舉他做孝廉、送他去京師。大家都很高興,可是一貧如洗的農家里,連兄長去郡里的盤纏都湊不齊。那時候正是課兵役的季節,縣中的富貴公子都花錢雇人代役,年僅十歲的鐘嶙便虛報了年紀,為了那幾百銖錢,進了兵伍里去…… 一晃眼,已經是二十年過去了啊。 大火已阻擋住了鐘嶙的視線,始終沒有往前邁步的他被困在火海之中,再也看不清外面的那些人了。 也許他看錯了也說不定。也許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家人。說到底,他為什么要相信那個小皇帝的話?那個人,根本連自己也不能保全。 這世上,誰又能真正地保全了自己,不論是這副傷痕累累的業身軀,還是這顆從內里腐爛變質的心? 卻非殿外,鐘嶼負手在后,心事重重地看著這屋宇間瘋狂燃燒的大火。 他們已經往后退到了石階下的甬道上,木質的宮殿很快就被大火席裹,他不僅沒有命人救火,還讓人在后殿也澆灌了幾桶桐油。 雖然如此,他心中仍然不安,萬一三弟還活了下來……那柳岑該如何對付他們家? “鐘尚書!”一列兵士從宮門口策馬飛馳而來,“請尚書備好典儀,奉迎柳將軍入宮城!” *** 元治二年八月朔,陰云密布,宿鳥盤桓。雒陽南宮火光沖天,數個時辰之后才終于撲滅,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