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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怒氣沖沖繞過侍衛回到那間冷宮,先仔細看了先前自己在門上用頭發做的記號,才越墻而過。 一進暗室,孟扶搖就用眼睛找先前搭好的恭桶,這一看心中便一跳,恭桶的形狀已經改變了,她一反手握住弒天,一步步小心過去,仔細搜尋著四周的呼吸聲,眼角在恭桶縫里一梭巡——果然沒有人。 孟扶搖心怦怦跳起來——暗魅去哪了?遇見侍衛了?被軒轅晟抓走了?糟糕,早知道就絕不離開他……隨即又想到那酸酸的氣味,不禁打了個抖。 正要拔腿奔出去找暗魅,忽聽頭頂上有人道:“上來?!?/br> 孟扶搖一抬頭,便見暗魅坐在恭桶堆的最上端,前后左右都是馬桶,難得他姿態端凝的坐著,馬桶也坐成了寶座感。 孟扶搖心中一松,立刻怒氣就泛上來,忍不住埋怨:“你跑那上面去干嘛,嚇死我?!?/br> 暗魅懶懶的倚著馬桶墻,抬起下巴指了指開在屋子上方的一處窄窄天窗,道:“這個位置高于院門,可以看見外面經過人的動靜?!?/br> 孟扶搖蹭蹭爬了上去,一看果然,不由喜道:“這下可以料敵于機先了,這么隱蔽的窗口,虧你第一次來就發現了?!?/br> 暗魅目光一閃,笑了笑沒說話,孟扶搖將懷中糕餅掏出來,一看便黑了臉——糕餅全部被兔兒爺壓扁,黃黃綠綠,形如元寶大人拉稀后的排泄物,這是人吃的么?這是鼠吃的還差不多! “媽的,死戲子!”孟扶搖喃喃罵一聲,暗魅轉過頭問:“什么?” 孟扶搖搖搖頭,道:“先墊墊肚子?!彼龑⒏恻c遞過去,眨巴眨巴眼睛,希望通過暗魅的好食欲來重振自己對于將這些食物下肚的決心,暗魅看著那實在不成模樣的爛塊塊,輕微的皺了皺眉,最終卻拈了一塊,慢慢吃了。 孟扶搖含淚,歡欣鼓舞——天知道這東西被壓得有多難看,換成長孫無極戰北野宗越那幾只高貴家伙那就絕對餓死也不肯吃的,還是江湖人好啊,實在,隨和。 糕點送到元寶大人面前,該高貴神鼠更是悲憤欲絕——它的點心都是最精細的米糧,幾蒸幾曬,由皇宮大廚選擇最高貴的食材耗費無數時辰精心制作的珍藏版食品,什么時候吃過這種下人零食?還壓成了孟扶搖拉稀后的排泄物一樣黃黃綠綠?這是鼠吃的么?這是人吃的還差不多! 真是郁卒啊……自從跟了孟扶搖,地位也降低了,前途也暗淡了,生活質量也江河日下了…… 它丫又忘記了,前幾天孟扶搖還請它在天上樓喝宮廷御釀吃熊掌燕窩來著…… 經過漫長的悲痛的復雜的內心掙扎和思想洗禮……元寶大人終于顫顫巍巍伸出爪子,抓過一塊“疑似排泄物”,牙一咬眼一閉爪一跺,塞進了嘴中…… 等他們兩只都吃完了,孟扶搖才慢吞吞從懷里掏出最后一枚劫后余生形狀完好的糕餅,慢條斯理的吃了,此超級無良卑鄙行為引起一人一鼠蹭蹭上升的怒火,于是元寶大人撲上去,我掐,我掐,我掐掐掐…… 暗魅則深深看著孟扶搖——這個在任何險惡危機環境下都不忘記生活本真之樂,陽光般明亮豁朗熱烈坦然的女子! 她會憂心忡忡,卻不會因此以淚洗面長吁短嘆;她會緊張魯莽,但是下次她會更加謹慎小心;她有一切的缺點,但她勇于面對并改正那些缺點。 她畏懼一切她該畏懼并提防的事物,并不因為實力強大而有所松懈,然而在畏懼的同時,她也不忘記合理的藐視——既大膽又謹慎,既奔放又猥瑣,既步步為營繃緊戰斗的弦,又不忘不動聲色放松自己和他人情緒。 她強大在內心。 輕輕的嘆息著,暗魅突然覺得胸臆間一陣疼痛,他轉過頭去,在遠處似有若無飄來的一陣酸酸的氣味里沉默下來。 孟扶搖也嗅見了那味道,她幾乎立即便吃不下去,然而她眼一閉牙一咬,飛快的將那糕餅塞進了嘴里——危機重重,陷身包圍,她是兩人一鼠中唯一的壯勞力,必須要保持體力。 兩人坐在高高的馬桶堆上沉默,半晌孟扶搖道:“你知道這氣味是什么嗎?” 暗魅眼里飄過一絲迷茫的笑,道:“知道?!?/br> 孟扶搖愕然的看著他,暗魅蒼白的側面在晨光中沒有任何波動:“早在很小的時候,我便聞過這種氣味,我的乳娘,便是這樣死的?!?/br> 孟扶搖看著他平靜的神情,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那是你的下屬,我剛才聽說了,軒轅晟會將他們一個個蒸死,也許今天,也許明天,就蒸死在這個天窗看出去的甬道之上?!?/br> “那又如何?”暗魅轉頭看她,“你是在讓我在蒸他們的時候,沖出去送死嗎?” 孟扶搖語塞,一時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暗魅沒有錯,他沖出去也是白送一條性命,可是她早已習慣了戰北野和黑風騎之間生死相依的深摯情感,竟已經忘記了,五洲大陸的從屬之間,本來就應該是暗魅和他的屬下這種的。 她有些茫然,喃喃道:“我只是覺得……我大概看不下去……” 暗魅沉默下去,他艱難的動了動身子,在馬桶后架著的馬桶床上睡下來,孟扶搖轉身過去給他換藥,她手指輕輕在那些已有改善的傷口上移動,蝴蝶一般的細致輕盈,令人很難想象,行事作風那么彪悍的孟扶搖,做起細致事來,竟然依舊是溫柔細心的。 晨曦的金光鍍上她側臉,照見透明的耳垂,耳后細小可愛的絨毛,優美的頰線,飽滿潤澤石榴花一般的唇,還有飛揚超過尋常女子,秀且逸的雙眉——這些都是很美的,然而最美的,是她眼神中專注認真而關切的神情。 暗魅趴著,半偏頭看著她,他眼中神情黝黯,像是黑夜突然降臨,而他隔著黑夜看白天,光明如許遠在天涯。 背上的手指手勢輕柔如穿花,又或是人間四月天里流過碧草的溪水,清澈悠悠從指間瀉過,又或是郊野高樓之上的簫聲,渡越關山悠悠拂到知音人的耳邊,從感覺到心靈都起了震顫,瀲滟的,熨帖的、溫存的,落花般的手勢,種花般的心情。 那般的美,那般的與生俱來的光明,他卻突然因之想起了自己的黑暗,那些奔逃與追逐,那些流血與殺戮,那些暗夜里無聲的揮劍,卷下的沾血的衣扔了一地,他一次次的換衣,卻總也換不去仿佛深入骨髓的血腥氣味,屬于地獄,屬于黑夜,屬于兇猛的獵殺和隼鷹般的窺探,屬于所有和她極端對立的東西。 突然便有了傾訴的欲望。 他低低開口,孟扶搖停下了手。 “你大概認為,作為這樣的主子,是不是太冷漠無情,其實我只是覺得,誰活著,都不如我活著更重要些?!?/br> 孟扶搖無語,這話要換成戰北野來說,八成要換成“你們活著,我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