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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湘湘發現的時候,已經藥石無靈了。就連敬湘湘開給他續命的藥,也是想起來才吃,想不起來就放那兒了。感覺,好像翟挽離開之后,他的整個人生都枯萎了一樣。雖然以前兩人經常見面就打,但有仇恨總比毫無牽掛的好。 生命中最后那幾年,他總是夢見當初在小寒峰上初見翟挽的樣子。她梳著兩條油亮的大辮子,穿著一身碧色的粗布衣裙,頭上戴了一個用小白花做成的花環,雖然衣著樸素,卻難掩國色。他看見,翟挽坐在那塊他們經常練劍的石頭上,晃蕩著腿對他笑。笑意清甜,仿佛這些年來從未走遠。而他轉頭再來看自己,明明才四十來歲,卻早已經兩鬢斑白,跟她站在一起,好像父女一般。 他記得,在那個夢里,他好像忘記了他們之間的仇恨一樣,走過去對她笑著說道,“你看你還這么年輕,我卻已經老了?!痹捨凑f完,已經是泣不成聲。 陸景吾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曾經心心念念的就在他眼前,他卻依然覺得好像隔了很遠一樣。明明隔得那么近,卻不能伸出手來抱她一下,就在時光里,他們兩人已經隔了無盡的山長水遠。 翟挽死后,因為當時她身邊的人已經走光了,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他那個時候大仇得報,卻并沒有覺得輕松,反而一片茫然。就連翟挽的尸首,都還在敬湘湘給她收斂的。等到陸景吾察覺出不對來,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那陣子他時常去看翟挽的棺槨,也不知道要跟她說什么,時常在她棺前一坐就是一天。因為她之前結下無數仇敵,敬湘湘連個墳墓都不敢給她修,只能將她的棺槨暫時放在自己院子里的地下室里。 說起來,生前也是一代英豪,哪知死后連個墓都沒有。江湖子弟江湖老,說起來是輕松酣暢,然而又有幾人有那樣的豪氣? 思念的滋味兒好像螞蟻噬心一樣,讓他痛苦難耐。終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打開了翟挽的棺槨。他知道,棺槨中的絕代紅顏早已經隨著時間一起化成了一堆白骨,曾經鮮亮的容顏早已經不見了蹤影,雖然他知道,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啊。哪怕那下面是一具白骨,他也想抱住她的顱骨,跟她講一講這些年來他的愛恨思念。好像只有那堆白骨,才能讓此刻已經垂垂老矣的他,心平氣和地站在她面前,不用因為要面對容光絕世的她而心生羞慚。曾經的仇恨也都不重要了,他一生受困于武林正道,如果能在死前放縱一回,他也心甘情愿。 墮落吧,就這樣墮落吧。哪怕翟挽泉下有知,會罵他會很他,他也無所謂。他只想抱抱她,將曾經欠她的懷抱還給她。陸景吾甚至經常在想,倘若當年不是他選擇了敬湘湘,木小樹就不能找到翟挽,那她就還是在自己羽翼下下小心躲藏的少女,哪用經歷后來那么多的風霜,他們兩個更不用到了最后那般境地。 然而,就在他打開棺槨的時候,他卻呆住了。棺槨中的女子,一身紅衣獵獵,依稀還有幾十年前在摩崖嶺上的風姿。她的頭發充滿了油量的光澤,皮膚吹彈可破,身姿也是一如既往的輕靈。他以為的枯骨白發統統不見了,躺在里面的少女,美好得像個夢一樣。 他以為他真的是在做夢,翟挽的時光被他那一劍斬斷,她站在時間之外,看著他們這群人在歲月中慢慢老去,而自己卻年輕如昔。但很快,在他碰到那張冰冷的面頰時,他的夢就醒了。 容顏雖然未老,但皮膚冰冷,身體僵硬,早已經沒有了呼吸,翟挽尸身不腐,也許是因為她拜火教有什么圣物的原因,但斷不可能沒死。當初他一劍當胸,是他親手殺的人,他武功在江湖上一度登頂,怎么可能有錯? 但明明知道人已經死了,他看著那張容顏卻依然心生無限眷戀。想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他知道翟挽愛美,看中自己的容顏,臨死之前將她的尸身搬到了自己墓室的旁邊,并沒有燒毀。又因為顧忌著她跟自己的大仇,不愿意當個不孝子弟,就算再喜歡她,也不肯和她死同xue,將她搬到了耳室中。比鄰而居卻永不相見,那是他給自己的懲罰,也是他在這無所牽掛的世間,給自己留的最后一點兒溫暖。 當初,若是他一個想不開,沒有收斂翟挽的尸身,或者將她一把火燒掉,怕是已經永遠見不到她了。 陸景吾想起來就覺得有些后怕,抬眼看向翟挽,她想是被他問得愣住了一樣,頓了頓,才說道,“我?我自然是要找當年是誰到江湖上傳揚是我殺了人的?!?/br> 陸景吾聽得下意識地皺了眉頭,“你殺人?你殺人是從焦肯開始暴露的,那個時候江湖上的人才把你跟拜火教對起來,需要誰的傳揚?” “當然有人了?!钡酝燹D過臉來看向他,“當初我殺焦肯被發現,那些人將我擄走,他們在我面前說什么‘魔教寶物’。人人都知道當年拜火教沒剩下幾個人,寶物的事情這些人又怎么會知道?況且,你不覺得太巧了嗎?你爹都沒有看出來我用的武功,他們個個都看出來了?”翟挽抿了抿唇,“固然這些都能講通,還有一件事情,是萬萬說不過去的?!?/br> “都知道我殺了當時的少林方丈,但沒人提過,少林方丈的尸體究竟是在哪里發現的,人證物證一個都沒有,我也沒用拜火教的武功,誰能一眼就看出來少林寺的那個老禿驢是我殺的呢?又是誰,到江湖上去說的呢?” 第六十章 翟挽突然笑了一下,眼中有著深深的悲哀,“我曾經很想告訴你,我身后一直有個人,指使著我去殺人……”陸景吾聽了,下意識地問道,“那你為何不曾說過?” 翟挽臉上笑意更深,他瞬間明白過來,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到了后來,就是說了也沒什么用處。 試想,當初如果翟挽一開始背后就是有人在指使她殺人,那這個人手中肯定握著她的什么把柄,或者……是拿什么東西在威脅她。她只能受制于人,甚至她多半連那個人的真實身份是什么都不知道,這樣的話說出來,江湖上沒人會相信的。 等到后面她有能力擺脫那人了,卻又成了拜火教的教主,不管有沒有那個人都沒有太大的區別,說與不說,又有什么相干呢? 總之,他們兩個,之間充滿了陰差陽錯,以至于漸行漸遠。 “那人是誰?”陸景吾問道。 “就是當初的少林寺方丈,一眉?!钡酝斓穆曇糨p飄飄地傳來,仿佛過了這么久,感情早就跟著時光一起變薄了。 陸景吾沉默片刻,他想起當日在醉紅山莊,一眉對陸淵的咄咄相逼,他以前只當是他們兩人爭權奪利,一眉不甘心被父親壓制,現在看來,原來還有另一層意思。翟挽殺的那些人,有好多都是不肯聽他話的,影響他在江湖上聲譽的。至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