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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云欲雪。 遠遠看到十幾個戴萬字巾、身著對襟罩甲的錦衣衛走了下來,趙弼松了口氣,忙整理衣襟,垂手等在路邊。 腳步聲由遠及近,錦衣衛們簇擁著霍明錦慢慢走下來。 趙弼忍不住偷偷看霍明錦一眼,見他穿的交領曳撒袍角濕了一大塊,兩袖沾了些松針,似是從山巔上下來的,心內疑惑?;噬厦孕欧绞?、尊崇道教,于鶴臺山頂修筑道觀,以求長生之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京師王公貴族喜歡造訪長生觀以迎合皇上,孫貴妃更直接,時常將大皇子送到觀里為皇上祈福,一住就是半個月。但霍大人似乎并不好此道,怎么也學其他大臣一樣跑到長生觀去問道? 害得他一路爬上來,腿肚子直打戰。 趙弼沒往深里想,等霍明錦走到面前,拱手道:“二爺,鹽販頭子抓到了?!?/br> 霍明錦唔了一聲。 趙弼接著說:“據他交代,這一次鹽工暴動,是因為山東一帶關口的官員盤剝太嚴重,鹽商們為了賺錢,只能壓榨鹽工,一個月內就死了幾百個鹽工,他們活不下去了,鋌而走險,在一個叫蔣大的鹽販帶領下沖破關口,打死了十七人,登州、萊州一帶的鹽商不滿官員索賄,想趁機渾水摸魚,干脆響應他,共有八艘運鹽船沖破關口,直接揚帆出海?!?/br> 聽他說完,霍明錦淡淡地道:“人現在關在哪兒?” 趙弼道:“在刑部,初審由刑部和都察院審理,復審才會移交大理寺。不過這事可能牽涉到不少人,鹽販頭子活不了幾天?!?/br> 霍明錦眉峰微蹙,“當地官員是誰的人?” 趙弼小聲說:“哪方的人都有……”他指指頭上碧藍的天空,“宗室、太監,還有沈閣老的門生?!?/br> 按本朝鹽法,鹽商運銷食鹽,須先向鹽運司交納鹽課,領取鹽引,然后到指定的產鹽區向灶戶買鹽,再販往指定的行鹽區銷售。為了取得鹽引,須向邊境運糧,理論上說是如此,但事實上遠沒有那么簡單,在領取鹽引前,還得出示引窩,想要認窩,必須向官府交納巨額銀兩。 鹽商壟斷全國鹽價,低買高賣,牟取暴利,拿到鹽引的商人,等于坐擁金山寶庫。然而實際上最后得益的還是朝廷,朝廷正是通過鹽引之法從鹽商手中賺取大額稅收。 由于販鹽的利潤實在太高,人人趨之若鶩,朝廷禁止權勢之家、公、侯、伯及四品以上文武官員本人及家人、奴仆從事鹽商業務。 但利益跟前,什么律法都不管用。權貴宗室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從掌管鹽引的官員處索要到鹽引,然后從中賺取巨額利潤。 鹽商們應付各方勢力,負擔一日比一日重,于是便變本加厲地從老百姓身上榨取回報。 這一次山東鹽工起事,表面上看起來是鹽商和鹽工之間的問題,實則是當地官員太過貪婪所致。 而插手當地鹽運事務的人全是京中權貴,一部分是宗室貴戚,一部分是太監,一部分是監管官員,不論哪一方都是得罪不起的。 所以鹽販頭子必死無疑。 霍明錦問:“如果移交到大理寺,你能咬出多少人?” 趙弼心里咯噔了一下,頓時冷汗涔涔,低頭道:“二爺,大理寺和都察院主事的人一個是沈閣老的侄子,一個是沈閣老的學生,這事勝算不大。左、右兩寺分管各省,山東歸左寺,我們右寺的人不便過問?!?/br> 沈介溪任人唯親,到處都安插了人手,一有風吹草動,沈黨立刻聯合起來清除異己,彈劾沈介溪的折子根本送不到御前。 朝中人人自危,遇到和沈黨有關的案子,能不管就不管,以免惹火燒身。 霍明錦面色不變,“不一定,詹事府的人可能要插手?!?/br> “詹事府?” 趙弼愣了片刻,明白過來,“您在上頭見了大皇子?” 說是大皇子,其實也就是太子,皇后無所出,皇上的幾個兒子中只有大皇子平安長大,他母親孫貴妃又得寵,冊封太子是遲早的事。只因皇上一直為立后的事和大臣們較勁,才遲遲沒有旨意下來?;噬系囊馑己苊黠@,立孫氏為后,他就定下太子,但大臣們就是擰著脖子不同意,寧愿太子之位空虛,也不能讓孫氏登上后位。 僵持了幾年,兩邊都不愿主動讓步。不過朝臣們私底下早就將大皇子視為皇位繼承人,平時教導他的老師都是朝廷肱骨大臣。 詹事府官員基本由朝廷大員兼任,這是為了防止東宮自成體系威脅皇權,同時讓太子和大臣培養信任,便于將來權力順利交接。 沈首輔就兼任了詹事一職。 和朝中沈首輔一人獨大不一樣,詹事府內部分為幾派,其中少詹事素來瞧不慣沈黨。 趙弼理順關系,感慨一聲,“大皇子才十三歲啊……” 霍明錦唇角一扯。 他在道觀見到朱和昭時,也吃了一驚。朱和昭像他的母親,生得小巧,平時宮宴上站在皇上身側,恍惚還是孩童模樣,孫貴妃一派和沈黨斗來斗去,從沒有人把目光投諸大皇子身上,因為他才十三歲,一直默默無聞,大臣們為他講經,他尊師重道,刻苦勤學,然后也只盡于此了,并沒有什么過人之處。 剛才朱和昭卻主動和他攀談,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隱約透露對沈黨的不滿,知道他和沈介溪不和,委婉地試探他,哪里像一個懵懂無知的單純皇子。 霍明錦吩咐趙弼:“先把人保下來,看詹事府那邊會怎么做?!?/br> 趙弼應喏。 坐山觀虎斗,連十三歲的大皇子也忍不住了,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多少人會卷進來。 趙弼默默感慨,想起一事,遲疑了一下,鼓起勇氣試探著問:“二爺,您前幾天突然拋下山東的事去河南……不知是為了什么?” 霍明錦腳步微微頓了一下。 趙弼汗出如漿,低下頭,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 他們剛從海中孤島逃回來時,二爺并不懂朝中的爾虞我詐,趙弼幾乎是看著二爺一點一點收起鋒芒學會和沈介溪周旋。二爺無牽無掛,辦事利落,下手從不手軟,他們這些跟隨他的人向來按照他的指令行事。 但是最近二爺有些反常,反常到趙弼開始擔心起來。 不眠不休趕往河南,然后快馬加鞭回到京師,雖然沒有耽誤大事,可若是其中哪一個關節出了差錯…… 二爺如今愈發讓人看不透,并不像意氣用事的人,他去河南到底是為了什么? 霍明錦倒沒有因為他的大膽發怒,只淡然道:“我有分寸?!?/br> 趙弼嘆口氣。 過了一會兒,他道:“二爺,崔南軒回京了,現在是官復原職,不過皇上有提拔他的意思。上次您找了個由頭將他遣去金陵,他以為是沈閣老下的手。您看,要不要再添把火?” 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