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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把頭死死地抓住桅桿,白秀才高高坐在船艄上。 把頭雙目皆紅,一爪摳進甲板縫隙,緊接著拔出解腕尖刀釘住甲板,一步步往上爬來。白秀才待他靠得近時,遲疑片刻,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把頭一把抓住他手,陡然施力猛拽。白秀才猝不及防,跌下女墻,被他拖著滑向下方。把頭放聲大笑,忽感背上一沉,被什么猛按在傾斜的船板上,沉得他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他擰過脖子一瞧,嚇得愣神。漫天彤云中伸下一只大手,將他牢牢摁在地下。這手肌骨透明,分明是白秀才的手。他定睛看手里,發現抓著的是一條水蛇,還竄起咬他一口。 下游的潮水正在往上走。蝦精魚怪們早拿著大網橫掃江里,將江里的嘍啰們搜羅上來,拿藤索穿成一串一串的,驅趕著從潮中來。走在前頭的三當家、四當家連連呼喊:“大哥!大勢已去,不要再爭了!” 把頭被巨手按得喘不過氣,可還是斥罵:“你這廝懂什么!” “我們是不懂什么?!倍敿也恢裁磿r候爬了上來,走到他身畔,蹲下勸道:“大哥,沒轍了,保全弟兄們吧!” 把頭喝道:“滾!” 二當家突然閃電般伸手,卸脫了他下巴。把頭出聲不得,目眥欲裂。 二當家撩衣一跪到地:“草民無知,冒犯神明,罪該萬死!望仙人高抬貴手!” 巨手消失了,白秀才重又現身船艄,垂足高坐。 他看了二當家一眼,舉起螺號。 白秀才鳴金收兵,魚麗陣復歸原位。一串串俘虜爬在灘涂里,哀聲不絕。 江水平復下去,悠悠東流。白秀才高聲道:“你等平素欺壓鄉里,jianyin擄掠,無惡不作,是以我率江中生靈替天行道。人間自有律法,今日亦不用私刑,暫且饒爾等一條性命。他日再犯,定斬不饒!” 大小江匪紛紛叩頭:“知道知道!”“神仙爺爺大人大量!”“再也不敢了!” 白秀才飛落水上,漫步離去,魚群隨之其后。紅日在天,蚌珠在水,上下晶瑩澄澈。白秀才漸行漸遠,沉入江中。 二當家已經悄然拾起解腕尖刀,逼近把頭…… 第30章 兩全 行出五里,白秀才解散魚麗陣。江上紅光消失,一切都恢復了原樣。 白秀才拱手:“諸位辛苦了!感激不盡!” 龜鱉魚蟹都恢復原形,古戰車沉入水底,樹葉水藻順水漂散。一時間,水族們回湖的回湖,歸澗的歸澗,鉆泥的鉆泥,上灘的上灘,紛紛隱入自然。 鯉魚一個勁地跳:“太壯觀了!太好玩了!秀才!我們什么時候再打仗???” 白秀才哼道:“你那么愛看熱鬧,剛才哪去了?” 鯉魚一翹尾巴:“我在后面看著你呢!” 白秀才曲指彈它一下:“這回全靠大家幫忙,不然我有勁也使不上。僥幸贏了,你還盼再打一場?”他見它猶自樂滋滋的樣子,微微一笑:“別光顧著樂了,我們先送明姑姑回湖里去?!?/br> 明姑姑已經斂去光亮,在水中青黑如鐵,看去似乎非常疲憊。白秀才輕輕地托送著它,游向鄱陽湖。 他在湖底找了個隱蔽的所在,用滑苔大石搭了個石床,又墊了細沙和水藻,把明姑姑安頓好。鯉魚小聲說:“明姑姑最不耐煩動了,這回勞煩她行了遠路,她大概睡上幾十年都不會醒啦?!卑仔悴劈c點頭,捧起湖泥,敷蓋在她烏沉沉的身體上。 一人一魚游向湖口。迎面來了條小麥穗兒魚,急溜溜地游竄。 鯉魚叫道:“嘟嘟!作什么這么急!” 小麥穗兒魚急急地扇著鰭:“我、我害怕!” 白秀才問:“出了什么事?” 小麥穗兒魚尖叫:“又殺人啦!又見血啦!我不要去云煙渡了,我好怕!” 白秀才輕輕撫摩它:“沒事沒事,仗都打完了,怎么還會見血呢?” 小麥穗兒魚嗚嗚地說:“不是,不是!我游得慢,隊伍又長,你們在前頭游,都不叫我!你們都走了,我還在那打轉轉呢。那個嘴上長了三條毛的人,把兇臉黑壯壯殺死啦!他把黑壯壯扔下來,差點砸中我。那個刀疤臉和長毛臉吵,吵不過就去殺長毛臉,刀疤臉打不過長毛臉,長毛臉又殺了河豚臉,河豚臉又被長毛臉扔下來,嗚嗚嗚……灘上的人有的幫刀疤臉,有的幫長毛臉,還在打呀打,殺呀殺。我不要看啦,好可怕!” 白秀才和鯉魚急忙往回游,迎面就漂來了把頭的尸體。他的左眼插著解腕小刀,成了個血窟窿,脖子開了道大口子,一路冒鮮血。鯉魚哎呀一聲,白秀才忙用手罩住它眼,饒過尸體繼續游。他們遠遠看見灘涂和殘舟上混亂一團,江匪們撕扯打鬧,腫頭見血。四當家的尸首還扔在水里,腳被漁船上的漁網纏住,翻著兩只大白眼。 白秀才抬手遮了下雙眼,長嘆一聲,沒入水中。鯉魚眨巴眼看著他,聽他說道:“走罷!”他非常疲倦地變成個小人兒,怏怏地撫摩它的脊背:“火并的事兒,咱不管了。等他們清理完了,再來談判?!?/br> 數日后,江匪清理門戶已畢。二當家做了把頭,大小嘍啰都重排座次。 入夜,側側輕寒,水華在槳畔聚了又散。二當家看著掃蕩一空的匪巢,還是頓起兔死狐悲之感。今后的生計,也成了問題。若重整旗鼓,鐵鎖橫江,做無本的買賣,不知那江里的祖宗會不會再打上門來;若偃旗息鼓,做白道生意,江匪們都是悍野慣了的,不幾日就得壞規矩出事。他把酒壺和注子放到過去屬于把頭的紅泥小火爐上,曲肱半臥,愜意而煩惱地嘆了口氣。 江上傳來了悠遠的笛聲。二當家警覺地坐了起來,彎刀出鞘一截。 他看到了那個白衣人。 那個人長發披垂,發間夾著若干水藻,穿戴了一身潔白碧綠的梔子花葉,在江水上漫步。疏落的星光灑在他身上,梔子花皎白得好似月光。 江風呼嘯而起,桃花簌簌落瓣,楊柳亂舞不止。二當家睜大眼睛,把彎刀推回鞘內。他見識過什么是天地之威,見識過什么是無可抵擋,更親眼見證了死而復生。那樣天地借力、萬類同仇的威赫……他不禁牙齒打戰——絕非區區水妖能為。他已將其人視作神明,此時此刻,敬畏讓他無心也無力抵抗。守崗的嘍啰居然毫無知覺。也許他們發現了,也不敢出聲。 白衣人放下短笛,在這片流過血的江域上歌吟起來:“魂兮歸來!君無天上些:虎豹九關,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豺狼從目,往來侁侁些……” 二當家知道,該來的已經來了,他必須開口。如無商量,說不定來人就要一網打盡。他清了清嗓子,呼道:“好辭!屈夫子之!” 白衣人看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