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求不得

    謝韻像是被人抽光了所有力氣，連坐著身體也有些顫抖。 “好，那我說給你聽?！?/br>
    裴紹不解她的意思，靜靜的等待她的下文。

    “我十九歲時，在傅園的宜蘭亭里，見過你撫琴?！?/br>
    她只說了這一句，裴紹就變了臉色。謝韻見狀苦笑：“你果然記得，我只當你全忘了，你在月下的宜蘭亭里，把我的心帶走了，再也沒還給過我?！?/br>
    裴紹看著她，心情有些復雜，無奈道：“原來是你?！?/br>
    “是我，九郎難道不知道嗎？你拿走了我的簪子，為何不還給我？我說我是阿韻，你真的再也沒來尋過我嗎？”

    裴紹嘆了口氣：“尋過的，只是，尋錯了人?！闭f罷起身走向內室，再回來時，攤開手心，里頭赫然躺著一支剔透玲瓏的白玉簪。

    “女郎的簪子在這里，女郎的心，也請拿回吧。紹，不堪其重?！?/br>
    謝韻呆呆的看著那支簪子，她等了許多年，卻等來這樣一句話。

    “不堪其重………”她的情義對他來說，卻是負累?！昂?，你不堪，我亦不做糾纏?！痹捯粑绰渌舆^那支玉簪狠狠砸在地上，玉片碎了一地。裴紹淡淡的看著她，覺得這樣也好。

    “你尋錯了的那人，就是阿赟嗎？原來綠綺郎君裴氏九郎，是分不清韻和赟的嗎？”

    裴紹想了想：“剛開始或許是錯了，可到如今，錯的那個已經成了對的?！?/br>
    謝韻笑：“如果一開始沒錯，那今天我是否還是那個對的？”

    裴紹聞言，定定的看著她，開口道：“天意若弄人，便無論對與錯。女郎，也作如此想吧?！?/br>
    “謝韻受教了，從此郎君，便從我心里斷干凈了?！彼钠鹕?，最后看了他一眼：“告辭?！?/br>
    裴紹微微頷首，也隨著起身，直到看她離開。

    謝韻只覺得天旋地轉，腳步也不甚穩當，暈頭轉向的回到謝家。父親謝增見她今日不大對，詢問了一聲，她也沒怎么聽清，淡淡的應付了一兩句便回了房?；氐椒績雀怯X得胸悶氣短，腳步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哇”的又吐出一口鮮血在地上。眼前浮現裴紹決絕的臉，他怎的這樣冷情？

    謝增見女兒半日沒有從房里出來，敲了幾次門沒有反應，心中有些焦急，方才衛若蘭派人來過話，說今日謝韻似是身子不好，叫他留心。這會叫了幾聲都沒應，索性一腳踹開門，卻看見謝韻倒在地上，雙目緊閉，身前一攤鮮血。

    “阿韻！”

    謝韻醒來時，看見的是她的十七叔謝鶴亭。謝鶴亭師從水月先生，女兒是謝增的心頭寶，遇到這事，他甚至忘了謝鶴亭早已避世，親自上山將他請了來。

    “阿弟，我只這一個女兒，你若不救她，便是要大哥也去了?！?/br>
    謝鶴亭本覺得謝韻年紀輕輕，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憂的病癥，誰知來了一看，也心中訝異。這樣輕的年紀，怎么便會得了肝火犯胃之癥。

    “阿韻?！?/br>
    “十七叔，怎么也勞煩你出世？”

    “你父親焦急的很?！?/br>
    “是我不孝。十七叔，我是不是，命數到頭了?！?/br>
    “你年紀輕輕，又是謝氏嫡女，究竟什么事這樣不順心，不能看開些呢?！?/br>
    謝韻躺在床上，眼角淌下一滴淚：“十七叔，你修佛道，你知道佛語說的什么，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卻還是求不得最苦。我如今才知道，究竟有多苦，才超越了生老病死之苦?！?/br>
    謝鶴亭望著這個年紀輕輕出身名門又才華卓著的侄女，只覺得可憐可嘆，她哪怕是像她的父親也好，心胸豁達，像她母親，與世無求，卻偏偏像了他，像了個干凈。

    “謂世間一切事物，心所愛樂者，求之而不能得。十七叔，侄女心里好苦?！?/br>
    謝鶴亭按住她的肩膀，或許是至親之人心意相連，謝鶴亭心上無塵多年，此刻竟然也覺得心中某處刺痛一下。

    “既然求不得，就此棄了罷?！敝x鶴亭口上勸她，心里卻明白這話有多虛弱。

    “棄了，棄了，我是該棄了?！?/br>
    見謝韻已有睡意，謝鶴亭替她掖了被角，才出了屋子，謝增在門外垂頭喪氣，他那向來無爭的大嫂也嚶嚶啜泣。

    “阿弟，阿韻她究竟如何啊，怎么形容這般嚇人？”

    謝鶴亭嘆了口氣：“她是因為郁怒憂思，致胃熱壅盛，肝郁化火，此乃七情內傷，藥石枉用?！?/br>
    謝夫人哭道：“怒郁憂思？究竟何事叫她怒郁至此??！”

    謝鶴亭無言，見她傷心至此，道：“我的醫術遠不如我師弟妄言，近來他恰好在我處，看看他有什么法子吧?！?/br>
    “若是徐先生肯來，為兄愿傾其所有?！?/br>
    “不必，他并非貪財之輩?！?/br>
    “請務必救救阿韻，她還這么年輕，還沒有嫁人?！?/br>
    謝鶴亭心情沉重，謝韻的事他也覺得蹊蹺，說她是天之驕女也不為過，有什么是求不得的呢。

    徐妄言近日來也忘了要回君山的事，日日和司馬玨玩耍，做些小玩意哄她開心。聽了謝鶴亭說的事，也覺得奇怪：“有這樣的事，你的侄女，豈非謝門驕女？竟害了肝火犯胃的病癥，這可奇了?！?/br>
    “方才聽她言語，求不得，不知她所求為何?！?/br>
    “哈，這個好說，若她還有求不得之事，那便是情這一物了。你猜猜看，這世上還有誰是她也求不得的人？”

    謝鶴亭搖頭：“這世上恐怕只有配不上她的人，還沒有她求不得的人吧?！?/br>
    徐妄言淺笑：“那也說不準，有的人，就是那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br>
    謝鶴亭沉思許久，還是搖頭。

    徐妄言看著床上形容枯槁的青年女子，瘦削清雅，畫中人物，她若是神采飛揚之時，想必也是位妙人。落得今日地步，可嘆可嘆，更覺得那位叫她求不得之人太可惡。

    “謝女郎啊，你這樣的人物，做何苦糟踐自己?！毙焱脏?，謝韻一日里吐了三回血，一天比一天虛弱。吐血或鮮紅或紫黯，暴吐如涌，口苦脅痛，心煩易怒，躁擾不寧，舌質紅絳，脈弦數，的確是肝火犯胃的癥狀。而且還不輕。

    謝氏一門常有人來看望，慢慢的東都人人知道謝家才女還未嫁人就命不久矣。

    衛若蘭聽聞此事捶胸痛哭：“阿韻啊阿韻，你怎么這樣傻??！”郭赟也不由得沉默：“謝姐，那日在傅園，我們還一起泛舟，還說要重開傅園雅集，短短數日怎么成了這個光景?！?/br>
    衛若蘭淚水打濕了面紗：“我知，只有我知啊?！?/br>
    “若蘭，你知什么？”郭赟問她，她只是哭著搖頭，一個字也不肯說。郭赟見她仿佛要哭暈過去的模樣，心想她身子本來也不好，可別也傷了自己，安慰了她兩句與閔娘一起哄她睡去。

    “閔娘，你說，好好的謝姐怎么忽然就這樣了呢？”

    閔娘也是看著謝韻長大的，嘆道：“謝女郎那樣的神仙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