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嚇著了，心神失守，聽到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高興，是不是要亂起來了？”李桐先扯開話題，“你剛才說周貴妃死在她兒子手里？怎么回事？”

    “嗯?！备０查L公主緊盯著李桐看了片刻，沒多追究她的失態，“總算問了句該問的話?！?/br>
    福安長公主又嘆了口氣，“從前季老丞相給我講史，總說前朝污穢骯臟，其實哪一朝都一樣，本朝，弒母這一件，已經有了?！?/br>
    “是大爺還是四爺？”

    “百年之后，史書上大概是寫老大弒母，可弒母的，不只老大一個?！备０查L公主靠在一堆錦墊中，一條胳膊搭在曲起的一條腿上，垂著頭，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看著關切看著她的李桐。

    “老大將鶴頂紅放進了周貴妃的湯藥里，把瓶子埋在一盆佛珠錦里，老四看到了，找機會又加了一味毒，老大親手將藥送到母親手里，原本，太醫就是長寧宮外，要是只有一味毒，也許還能救得活，可是，兩個兒子都下了毒?！?/br>
    福安長公主一聲冷笑，“養兒如此，周氏是該死了，周氏死時，老大跪在地上痛哭，當場就認了，老四……”福安長公主瞇起的眼睛里仿佛有無數刀光劍影?！跋铝硕?，趁亂跑出長寧宮，等事發之后，再施施然裝著剛進來，沒事人一樣哭他阿娘的死，讓他子欲養而親不在，罵老大狼心狗肺?！?/br>
    ☆、第四百三二章 半滴淚

    頓了頓，福安長公主聲音低下去，“當年，季老丞相說過，若論心地，老四不如老大，還真沒說錯。老大好歹還有一星半點的良心，老四根本不知道良心是什么東西！”

    李桐聽的心揪成一團。

    “周氏死在了皇上懷里，也算得償所愿，當年她和皇上一鬧起來，有一句話必定要說：她說她死也要死在皇上懷里?！备０查L公主輕笑了一聲，又笑了一聲，“周氏臨死前，求了皇上兩件事，第一件，不要殺老大，那是她的兒子，她生的?！?/br>
    福安長公主輕輕笑起來，“是啊，她生的，她養的，她寵出來的好兒子，確實怪不著別人，甚至怪不到老大頭上，她這一輩子，就這句，是極其明白通透的話。第二件事，她求皇上立老四為太子，要立刻就立?！?/br>
    李桐凝神聽著，對周貴妃臨死前求皇上的這兩件事，并沒有太多的意外，天底下有的是這樣的父母，就算死在兒女手里，臨死前擔心的，還是兒女犯了法要是被抓住怎么辦。

    “老四要立太子，明天早朝就該下旨了，也不枉他添的那把毒?！备０查L公主一臉譏諷。

    “你有什么打算？”李桐直截了當問道。

    “先看看再說?！备０查L公主頭往后仰，“明天一早肯定就有人來了，周氏必定要追封皇后，我得回去給她守靈哭喪?！?/br>
    沉默片刻，福安長公主接著道：“寧氏和小五也要回到禁中了，季紹衍站到晉王身邊，墨相大約不會站隊，呂相就說不準了，寧遠今天夜里肯定大笑三聲，然后忙著布局出手，寧氏……先看看再說吧?！?/br>
    “那我也收拾收拾，回京城過了年再說?！崩钔┙拥?。

    “嗯?！备０查L公主側頭靠在靠枕上，閉著眼睛，眼角仿佛有淚，李桐看著她，默不作聲。

    “把老四加了一把毒的事，放給寧遠?！卑肷?，福安長公主依舊閉著眼睛說道，李桐嗯了一聲，又一陣沉默，福安長公主直起頭，拿過帕子按著眼角，“雖說皇上……那總是我的大哥，至少，我不想看著他象周氏這樣橫死，過了年，我不一定再回這莊子里，明天一早，讓文濤來見我?！?/br>
    “好?！?/br>
    “這兩把毒，我還沒看到寧遠做的手腳在哪里，他用的，都是他從北三路帶來的人，戒心極重，可這兩把毒，他絕脫不了干系?！备０查L公主的聲音越來越沒有感情。

    “那他？你？”李桐的心莫名的提了起來。

    “我會不會怪罪他？”福安長公主斜著李桐，似笑非笑，“我怪他做什么？老大也罷，老四也好，也得他們心里先有了鬼，才能被人蠱惑誘引，要是受了騙，那更怪不了別人，自己蠢，能怪誰？”

    “也許寧遠做了更多的手腳呢？”李桐聲音極輕的問了句。

    “不會?！备０查L公主淡定而冷漠，“皇家的血，沒有幾個人愿意沾在手上的，寧遠是聰明人，寧家祖先當年對天盟過誓，絕不背主，最要緊的是，他用不著多做手腳，現在這樣就夠了?！?/br>
    “嗯?！崩钔┼帕艘宦?，心里莫名一陣輕松，寧遠對她無話不說，她很害怕寧遠和福安長公主有一天刀槍相見，你死我活。

    “我有點累了，你別走，就在這兒陪我，等雞叫了再走?！备０查L公主往下挪了挪，側身躺在一堆錦墊中，閉上了眼，李桐應了一聲，欠身起來，給福安長公主蓋好被子，正要熄燈，福安長公主閉著眼睛道：“不要熄燈，就這樣?！?/br>
    “好?！崩钔寺?，往后挪了挪，將自己在一堆錦墊中坐舒服了，裹著薄被坐著，全無睡意。

    她記的很清楚，從前，是她嫁給姜煥璋第四年，顧姨娘生的長子已經滿地亂跑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在一場惡斗中兩敗俱傷，周貴妃病倒，纏綿了四五個月，一病而亡，周貴妃死后，皇上就病倒了，皇上病了將近一年，最后幾個月，是太子監國……

    這一次，她嫁給姜煥璋第二個月就搬出綏寧伯府，后來寧遠進了京城，現在周貴妃又死了，四皇子立了太子，一切都和從前完全不同，李桐雙手合什抵在額頭，這一切，都是菩薩的恩典，給了她活路，現在，菩薩又給了長公主活路。

    好象沒多大會兒，遠遠的，有雞叫聲傳進來，李桐輕輕挪下炕，穿了鞋子，探頭過去看了看長公主，見她呼吸綿長，睡的正沉，也不驚動她，掂著腳尖出來，示意了在外間守著的綠云，悄悄出門走了。

    李桐回到紫藤山莊時，天色已經蒙蒙亮，車子一進二門，萬嬤嬤就迎上來，“姑娘總算回來了，太太和大爺都等著呢，急壞了?！?/br>
    “不是讓人回來報信了？”李桐下了車，急忙往張太太正院走，一邊走一邊問道。

    “就說了沒事，兩個字，也不知道是姑娘沒事，還是長公主沒事，還是都沒事，你一去這么久?！比f嬤嬤走一陣跑兩步，她也急壞了，心里想的全是不好的事兒。

    丫頭打起簾子，李桐進屋，張太太看到她，長長舒了口氣，雙手合什不停的念佛，李信和文二爺一起站起來，李信下意識的往前兩步，仔細看著李桐，“沒事吧？”

    “我沒事，長公主也沒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