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還是樂此不疲的送著，直到她大婚那日。

    她大婚那日，他喝了許多酒。

    酒醉之后，他做了一個夢，夢里的鐘情，面色蒼白身形憔悴，她一遍遍的派人出去詢問糧草的下落，卻沒有收到任何的回復。

    直到眼里的星辰落滿了灰，直到看著自己的將士們一個個的戰死沙場。

    直到提起他時眼里再無半分溫情只有刻骨的恨意。

    她恨他，恨他狂妄自大不肯稍加觀察。

    恨他只是為了妄言害得她在意的威遠軍折損嚴重。

    恨他從來不肯相信自己。

    她怎么會害他？

    但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為何會相信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恨自己當初瞎了眼。

    為何會這么蠢，害了自己身邊的人。

    夢里，鐘情撐了許久，即使沒有糧草，即使沒有足夠的武器，她也撐了許久，直到她身邊的那個他見過的副將護在她背后被射中，直到她身邊跟著自己的人一個個的戰死在她旁邊。

    她一直撐著，她的身后是她拼死也要護著的百姓，她怎能退一步？

    直到城破身亡，直到萬箭穿心。

    即使是在夢里，夏侯亦也覺得自己心臟處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萬箭穿心啊，該有多疼！

    是他之過，是他狂妄自大，是他自卑又自豪。

    從不肯低下頭去看看，卻害了他唯一摯愛。

    夢里的最后，是一個玄衣墨發男子撲向鐘情的背影，他的身后是北狄的萬箭齊發。

    夏侯亦驚呼著從夢里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面上滿是淚水。

    捂著臉，淚水終于忍不住從指縫里溢了出來。

    自此之后，他做了許多噩夢，夢到死去的那些將士在他面前問他為何要害他們，卻一次都沒夢到過鐘情。

    夜夜無眠，他日漸消瘦，元寶急的不行，尋了好久尋到護國寺的高僧歸來，央求著他去看看。

    他去了，在寺廟里，難得的安靜了會。

    自此之后他就養成了習慣，每個月抽出一天的時間去寺廟里靜靜。

    直到十幾年之后，北狄再次進犯，這一次，是一位名為鐘莫離的小將奮勇殺敵，于千軍萬馬之中取走對面將士的首級。

    大勝歸來！

    夏侯亦迫切的想見到這個小將，鐘情不愿離開邊境，夏侯亦也無法親自去。

    他已經對不起她一次，又怎能再次打擾她的幸福？

    后來班師回朝的時候，他才終于見到了那個名為鐘莫離的小將，眉眼像極了鐘情，卻又帶著鐘情面上永遠不會出現的溫柔笑意。

    夏侯亦賞賜了許多，卻唯獨沒有讓他留在京城的意思。

    元寶問的時候，他說鐘莫離不會想要留在京城看這些爾虞我詐的生活，他更情愿留在邊境，留在軍中。

    鐘莫離雖然有些不解高高在上的帝王為何看著自己的眼神那么難過，但是卻很欣喜自己不用留在京城。

    他們鐘家的人，生來就是適合從軍的。

    那日，夏侯亦又來到了寺廟，這一次，時隔多年他終于有一次夢見了鐘情。

    那還是他年幼的時候，彼時，他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卻有一個威名在外的師傅，小時候的他孤僻又自傲，母親出身低微自己也不受父皇的寵愛，卻偏偏有一個威遠軍唯一繼承人的玩伴。

    那日，烈日炎炎，他被罰站一個時辰，鐘情卻始終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當時他心高氣傲覺得這是極大的侮辱，但是過了好久之后他才想到，當時的鐘情比他高上許多，烈日炎炎下，她站在他面前，多少可以幫他擋一下日光。

    他怎么會懷疑她呢？

    怎么會不相信她呢？

    醒來之后天已經快黑了，寺廟的鐘聲悄然響起。

    他愣神了許久，突然就笑了出來。

    笑著笑著，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窗外的鐘聲依舊，還下起了瀝瀝小雨。

    閉上眼睛，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他登上皇位那一晚鐘情對他說過的話

    “我會幫你，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

    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日暮鐘鼓，聲聲催人老??！

    ☆、第28章 顧一諾

    “大小姐”

    “大小姐”

    一名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疾步走來，半長的黑發束在腦后，長及小腿的黑色風衣下包裹著看上去纖細修長的軀體，眉目精致卻又帶著觸人心底的凌厲，此時鳳眼微微瞇起，疾步往樓上而去。

    “大小姐，”一個布衣長衫老者早就房間外面，此刻見女子過來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您終于回了?！?/br>
    “全叔，父親的情況怎么樣？”女子守在門外往里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問道。

    “這……”老者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門里，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太好，見他這樣，女子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

    “大小姐，還是讓醫生來和您說吧，”全叔面上帶上了一分悲戚之色，他怕萬一老爺這次，是熬不過了。

    “大小姐，”家庭醫生從房間里出來，輕輕的帶上房門，“老爺的情況現在基本穩定下來了，只是……能不能醒過來，我也不知道?！?/br>
    醫生是顧家專門的家庭醫生，為顧家工作已經有了許多年，醫術也是十分不錯，而且非?？煽?。

    “大小姐，”聞言，全叔的面上閃過一絲憂色，如今這情況，老爺萬一出了什么事，大小姐一個人可怎么辦??！

    “我先進去看看父親，”女子安撫的拍了怕全叔的肩膀，“關于父親的情況，不要向外面透露一句，就說是小病，尤其是這座別墅里面的人?！?/br>
    “全叔，現在情況特殊，盯緊一些?！?/br>
    “事”聽著女子堅定有力的聲音，老者才覺得心里有了底。

    “這幾日我就住在這里吧，”醫生也說道，現在這種情況，在外面也不是很安全。

    “多謝”

    推門進去，往日里意氣風發的人靜靜的躺在床上，女子終于忍不住垂下眉眼，她剛在外面處理完有人叛亂的事，又接到消息說父親又暈倒了，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又得知了這樣一個噩耗。

    即使她素來堅韌此時也覺得有些累了。

    “大小姐，”全叔突然推門進來，面上卻帶了一絲喜色。

    “全叔，”女子有些不解的看著他，“發生何事？”

    “我剛剛突然想起來，老爺昏迷之前接到了夫人娘家傳來的信，夫人娘家可是有名的醫術世家，大小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