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露出一個好看的梨渦：“知道啦。哥哥在這里等我，我馬上便回來?！?/br>
    君異微微一笑道：“好?！比缃竦乃琅f一襲青衫隱隱，清雋的面容上卻不見了那條覆目的緞帶——眼眸除了瞳孔是深碧色的，看起來已經和常人沒有任何差異。他無言佇立等待，習慣性地微微低垂著眼眸，纖長的羽睫下倒映出的卻是年華安穩，歲月靜好。

    碧城折了幾枝桃花回來，灼灼其華，卻又幽香四溢。少女捧著桃花，眼波流轉，卻是一派天真爛漫地輕輕道：“哥哥你聞，桃花好香?！?/br>
    君異聞言，便依言微笑著低頭俯身，去聞桃花。而他面前的少女待得他低頭俯身的那一刻，竟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青衫白發的男子頓時一怔。

    少女卻抱著桃花開心地笑出聲來，然后理直氣壯地紅著臉小聲道：“那羅延在信上說，他親眼看到哥哥那時趁我昏過去的時候，偷偷親過我的，所以我也要親回來?！?/br>
    君異摸著自己臉上剛剛被她親過的地方，挑眉道：“但是我記得你讀的信里，好像并沒有這一段?！?/br>
    碧城拉著他的手晃蕩著，卻是開始顧左右而言其他：“哥哥，我們今天煮桂魚粥好不好？然后做桃花餅，你答應桃花開了就做給我吃的?！?/br>
    君異只好嘆了一口氣道：“好啦好啦，快別晃啦，我什么時候不依你了?！?/br>
    而少女抿嘴一笑，伸手輕輕地攬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胸口，良久，才輕聲道：“哥哥，你后悔嗎？為了救我，仙骨毀半，再也不能成仙，也無法煉化滄海淚?！?/br>
    白發男子卻是漫漫悠悠道：“毀了一半，不是幸好還剩了一半么？有這剩下的一半，雖然不能永生，但再活著萬八千年還是不成問題的。而滄海淚不用煉化，反正看著已經是一雙眼睛了，而且很漂亮，不是么？”

    碧城望著他清雋的笑意和深碧色的眼眸，卻還是忍不住吸吸發酸的鼻子道：“我自覺拼盡全力，卻還是把事情弄得一團糟。若不是因為我一廂情愿，至少一百八十年后，哥哥是能看見的?！?/br>
    “由此可見這世間的事情，不是拼盡全力就能解決的?！本愇⑽@了口氣，卻是扶住她的肩，認真地柔聲道：“你那三年里已為我受了太多的苦，所以余下的日子我并不希望你還為此耿耿于懷?，F在這雙眼睛，是你幾乎拼了性命換回來的，我很珍惜，也很喜歡，你的一廂情愿，便正是我的甘之如飴?！?/br>
    碧城聞言依然眼圈發紅，剛待要哭，而白發男子卻毫無征兆地俯下身來，對著她的面容輕輕一吻。只是他吻的位置似乎有些偏差，那一吻落在了碧城的鼻尖。

    碧城登時呆住了。

    “好像偏了點?！本悈s是神色自若，側耳傾聽，卻是微微一笑，挑眉道：“但應該不會哭了吧?！?/br>
    碧城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望著他良久，卻終是禁不住破涕為笑，直至笑出聲來，仿佛此時此刻是她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刻。

    眼圈紅紅的少女輕輕拉住了他的手，執著地晃蕩著，唇邊卻是帶著笑意，不屈不饒地道：“哥哥剛才沒有親到位，不算不算，要再親一次，不然我還是會哭的?！?/br>
    君異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好像又干了件蠢事，只怕從今以后除了親上一口，再也哄不住這小丫頭哭。

    但是念及此處，他卻也不禁散漫不羈地笑了起來，什么永生不死，什么羽化登仙，什么永墮紅塵，通通也不過是煙云幻夢而已。

    唯有此時此刻面前少女的笑聲，才是這世間唯一值得眷戀的真實。

    “好啦好啦，以后有空再親?！本惾嗡问幹约旱氖?，邁開了步子，從容閑適地道：“生生世世輪回無盡，又不是下一世我便不去尋你了，急什么？”

    碧城當即道：“那要說話算話！”

    君異意態疏懶地道：“當然說話算話。已經是再也看不見了，若是成千上萬年里再沒有個犯傻的小姑娘陪著我說話解悶，那我豈不是要孤獨死了？”

    碧城卻幽幽地道：“可是生生世世愿意為哥哥犯傻的小姑娘，肯定不會只有我一個?！?/br>
    君異笑得散漫不羈，卻是悠悠地挑眉道：“但是我這個人卻挑剔得很，只喜歡我面前的這一個小姑娘。所以除了她的轉世，誰來陪我說話解悶我都不想理會?！?/br>
    碧城終于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撲到了他的懷里，滿心滿眼的幸福與安然。那一刻，她內心深處幾乎成為夢魘的心魔仿佛終于被一束天光照亮，徹底消散無蹤。

    溫柔的暮光宛若碎金般灑落在人間，映著灼灼的桃花和兩個相攜歸去的影子，有少女空靈若夢的聲音帶著笑意飄出極遠——

    “好，那我便生生世世做哥哥的眼睛，直到紅塵盡頭?！?/br>
    紅塵年少，白衣天涯。

    亂世繁華，九天看罷。

    掛劍同歸，不問生殺。

    夢里論道，醒時折花。

    （全文完）

    ☆、番外

    永定三年六月，陳霸先駕崩，太子陳伯光繼位，改元天康，大赦天下。

    同年，柱國大將軍楊忠嫡長子楊堅迎娶護國大將軍獨孤信之女獨孤伽羅為妻。

    天康二年春。

    建康。

    柱國將軍府。

    后花園的碧水涼亭下，一襲青衫飄逸的白發男子逆光而坐，低眸垂睫，卻掩不住風姿傾城，執著琉璃酒盞微微一笑道：“我與碧城一路游山玩水，途中路過建康，便自作主張前來拜訪故人了?！?/br>
    “好興致?！彼媲耙灰u素衣雪袍的年輕人淡淡接口，一飲而盡盞中酒，卻是抬眸疏朗一笑：“楊堅落魄至此，舊交皆是避之不及，竟還有故友拜訪，倒也是不枉此生了?！?/br>
    君異聞言挑眉，悠悠地道：“登門只是聽碧城描述柱國將軍府門庭冷落，卻是不知將軍如今竟是龍游淺灘，虎落平陽?！?/br>
    “你若是譏諷我得了應世龍脈卻是越混越差，那倒也不必，因為如今的一切乃是我甘愿領受，與他人無由?！蹦橇_延毫不在乎地一笑，帶著一絲酒意的目光刀鋒般打量著他，卻是玩味深深：“只是關于閣下，我一直以來都很想知道的是，為什么?！?/br>
    君異聞言，卻是不動聲色地道：“我不太懂將軍所指為何?！?/br>
    “因果雖纏繞不休，但卻總是有緣起的。我不是碧城，自小跟在跋陀老和尚身邊，三界六道皆有涉獵，你瞞不了我?！蹦橇_延容色淡淡，執著琉璃盞慢慢搖晃著道：“紅塵渡劫，劫有萬般，并非只有碧城一劫。所以你當年完全可以選擇冷眼旁觀過去，日后再尋找其他合適的渡劫機緣，卻又何必非要不顧一切入此紅顏劫？”

    君異聞言不語，沉默了片刻，卻終究還是微微笑了笑，深碧色的眼眸羽睫輕顫，好看得讓人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