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得直哆嗦，上下兩排牙齒不停打架。

    由于路程很近，兩人步行回去。

    這一排路燈三三兩兩的一起壞，周遭更暗。走這條路的夜行人不多，屈指可數。蜷曲在路邊的流浪貓狗都比路過的人多。

    都說夜色是女人最好的妝容，相對的，極致美麗的祝久美在夜色的遮掩下也和普通的夜行人一樣，成了野狗盯梢的對象之一。聽說漂流在街上的野狗都很聰明，一眼就能看出路過的你是不是害怕它。

    狗吠聲突兀地在撕裂了原本風呼嘯的聲音。

    祝賀眼皮一跳，睫毛撲拍扇動得像是蝴蝶展翅。下意識的，步子往里邊挪了一些，靠著祝久美的那只手輕觸另一只手，食指微微勾上了祝久美的小指。

    冰冰涼涼，比冬日飲冰水更教人汗毛倒豎。

    轉頭看了一眼女人，祝久美從來都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人”，單薄的深色薄毛呢大衣，里頭是一條簡單的冬裙，縱使腳上踩著一雙及膝長靴，但在祝賀看來，根本不管暖的。

    祝賀心里暗嘆一口氣。打開腰際的斜挎包，從里面拿出一片暖寶寶，爽利地撕開包裝紙，將暖寶寶搓了搓，然后塞進祝久美的手里。

    “等等就暖了?！弊ＹR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淡淡地說了一句。

    她話音剛落，祝久美溫柔似水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謝謝小賀?！?/br>
    “我們小賀果然是個貼心的小姑娘?！?/br>
    又是“我們小賀”這樣的句型。祝賀在心里咕噥了一聲。

    回到酒店，祝賀先是洗澡。洗完澡后，祝久美為她吹頭發。

    再然后，祝久美又幫她卸掉指甲。

    按照祝久美的論調，指甲也是需要呼吸的，所以一周美甲必須要卸一次讓指甲呼吸兩天。

    當她的左手指甲恢復最初純粹簡單的狀態后，祝久美低垂眉眼，又開始憂愁下一周該如何點綴這只漂亮的手。

    祝賀眸光閃爍著，回答說“隨便”。

    祝久美又說她要好好想想，揉了揉祝賀的頭發，說，一定不會讓小賀失望的。

    祝賀安靜點頭說“好”的乖巧模樣，總讓祝久美想起小時候路過商店櫥窗里擺著的精致的洋娃娃。

    很漂亮，但很貴。

    晚上十點半，祝賀回房間。打開書包和行李箱，把需要完成的一大摞習題冊都擺到桌子上。

    剛打開筆蓋，桌上的手機便“噗噗”震動兩下。

    祝賀拿起手機一看，是來自部長的短信。

    【祝賀小可愛～高二（8）班的體育委員是盧則安不是路引哦～下次不要簽錯啦】

    看著短信內容，祝賀一下子就懵了。

    從腦海里翻出當時的記憶，高二（8）班第一排的女生告訴她體育委員是倒數第三個男生，她就找了過去。

    一路上，就有個男生一直盯著她看，那眼神分明就寫著“我是體育委員請找我簽字”，她看位置也差不多對，便默認是他。

    卻沒想到找錯了人……

    電光火石之間又想起地鐵上男生清雋的面容，眉尾一道淺淺小痣她早該有所聯想。

    只不過身高和眼鏡都對不上。

    那個初中生quiz節目里的風云人物“書呆子”宛若一夕之間在祝賀的記憶里長大了，換成了另一個模樣。

    好神奇。

    路引今早簽字的時候用的是左手，那姿勢和在電視上寫答題板時如出一轍。

    祝賀編輯短信回復部長。

    【真是不好意思，下次不會弄錯了，抱歉?！?/br>
    這一小插曲讓祝賀久久回不去題海世界，筆頭和紙張摩擦之間留下的深色墨水因總是幾個回合重復一遍，而當右手書寫動作越來越慢之后祝賀猛地定睛一看演算紙上的字跡，驚覺自己把題目抄了一遍又一遍。

    腦子銹掉了。

    有些煩躁地扔下了筆。祝賀從抽屜里拿出MP3，戴上耳機，隨機播放音樂。有氣無力地在桌上趴了幾分鐘后，祝賀將椅子往后推，起身走到書架邊上。

    蹲下。

    她食指一一劃過拜訪的整整齊齊的各類書籍，最后抽出其中一本。書籍扉頁泛著陳舊的顏色，紙張顏色泛黃且變得粗糙，甚至還覆上了點灰塵。

    帶著書走到碩大的落地窗前，坐下，身下是柔軟舒適的高檔地毯。深色窗簾尚未拉上，祝賀靠著窗子稍稍抬眼就能看到高高懸掛在頭頂上方的夜空。

    漆黑有明星。

    她翻開書本，跌入眼簾便是扭曲的書頁。

    指腹沿著被透明膠帶粘起來的裂縫一路而下，她身側仿若站著那個名為“烏鴉”的少年，烏鴉旁邊又站著書呆子，面對主持人的提問不茍言笑，一板一眼地說出他最喜歡的作家是村上春樹。

    就好像一覺醒來——

    眼前是又小又笨重的電視機，頭頂是永遠驅不散熱氣的電風扇，轉動時候發出如同老年人關節一般咯吱咯吱的聲響。

    而她一個人坐在教室里看著電視機里的小小的人回答著她也許永遠都做不對的題。

    剎那間，教室的后方響起巨響。

    她心一驚，轉過頭去看，是皮膚被灼灼烈日曬得黝黑的高個男生，她感激他特意為她帶的食堂飯菜。

    男生說孤兒院長大的小孩和quiz節目里參加比賽的“天才少年”，根本就是說著同一種語言卻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但他們應該曾仰望同一片星空。

    祝賀合上書本。

    也許還曾對同一顆星星許愿，說不一樣的悄悄話。

    ☆、十二

    周一早上是升旗儀式。

    A市陰冷了一段時間的冬日終于迎來了一道暖陽。容納著全校三個年級將近兩千人的cao場上，絲絲縷縷的光亮漸漸沖散了彌漫在大地上的氤氳迷霧。

    唱國歌的時候，殷驍涵不著調地說了一句：“沒有檢查員小學妹的第一天，想她～”

    ……想個屁。

    路引壓根不想理睬這個話嘮。

    他習慣性熬夜，早起一直是個大問題。虧得今早窗外鳴笛聲不斷，他被吵得煩躁地抓著頭發從被窩里鉆回來，另一只手拿起一旁的手表看了一眼。

    ——才六點。

    身體很誠實地給出了反應，一扯被子蒙住臉打算繼續睡，可剛醒來就已經進入快速運轉狀態的大腦卻突然想到：

    ……早cao。

    日。

    路引最終還是從溫暖的被窩里爬出來，起床穿衣洗漱。

    離開房間到客廳的時候，正在看報紙吃早飯的賀至遠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餐桌，說：“以為你又賴床逃課，沒準備你的早餐?！?/br>
    路引：…………行吧。

    他哪能讓A大附屬醫院神經外科的金字招牌賀至遠主任為他準備早飯呢。

    ……那雙手是用來救死扶傷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