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愛看書，祝久美就畫了好多書簽，她說“每本書都應該有與它最般配的書簽，畢竟是一件多么愉悅身心的事情”。

    所以，祝賀把要看的書編號排好隊，祝久美就一本本畫過去。祝久美可是個才華高于人格魅力的優秀畫家，她的靈感總是很多，所以有時候一本書會有三四個搭配的書簽。

    比如這本。

    祝賀挑選的是這個畫有馬的書簽。由黑白筆觸畫出來的一匹俊馬，和她在動物園見過的馬有九分相似，但卻和任何一匹都不完全相同。

    看書的時候她更加安靜。

    下一班地鐵到站，車門打開。祝賀左手握著奶茶，右手托著書又將行李箱搬進了地鐵里。所幸車廂內人不多，余有空位，她坐進了最邊上的位置，靠著扶欄。暫時先將書反著壓在雙腿上，又把行李箱穩在雙腳之間。

    做完這些動作后，她滿意地扯了扯嘴角。撿起書來繼續。

    車廂內人不多，也不嘈雜。多數人選擇閉目養神或者發呆。

    另一節車廂里卻有兩個人因為座位問題吵了起來，用極了難聽的A市方言里的粗俗詞匯。隔岸觀火的路人不在少數，觀察意味濃重的眼神來回再那兩個中青年人來回掃了千百遍。沒人摻和其中，當個吃力不討好的和事佬。

    聽著兩人爭吵，路引覺得真是腦仁疼。原本正閉目養神的他面色鐵青地從位置上站起來，干脆起身讓座，徑直走向旁邊的01號車廂。懶得看那兩個搶座還能搶出一場曠世大罵的兩名青年男子。

    素質永遠是傷腦筋的話題。

    路引干脆走到最盡頭靠邊站著。

    低頭恰好看見了旁邊坐著的女生，看校服就知道是A大附中的學生。她前方的棕色復古行李箱隨著地鐵的行駛而小幅度地來回移動，但最后都被她的雙腳固定住。

    她喝奶茶的時候習慣很好，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看著那杯奶茶，路引突然也有點想喝。和邱臨冬最常光顧的魔獸網吧旁邊就是阿姨奶茶。最初他總是習慣進網吧前買一杯帶進去喝。

    但后來……

    喝奶茶之后上廁所次數變頻繁，嚴重干擾他的游戲體驗，他就戒了。

    為此邱臨冬還笑他。

    喝奶茶就笑他就一未成年小屁孩愛喝奶茶牛奶這些玩意滴酒不沾。

    不喝奶茶就笑他尿頻尿急尿不盡為游戲舍棄血糯米milktea。

    邱臨冬不愧是個學藝術的，說起話來語言玩的這么溜。

    路引正考慮著今天晚飯吃什么，到底是來份鯛魚燒外加章魚小丸子，還是直接去花園大道地鐵站的小店里吃一份老鴨粉絲湯，或者去買點面包蛋糕帶回家也成。

    旁邊坐著的女生清了清嗓子，似有些不太自在。她把書擱在雙腿上，原本左手握著的奶茶移交至右手，左手反倒是將左邊垂下遮住了臉的頭發夾到耳后。露出了泛著很淺很淺粉色的小耳朵。

    再仔細觀察一下會發現——

    這同學——

    左手五個手指通通做了美甲。黑色指甲油，金色星星和月亮。

    黑色的指甲和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反差。目光被吸引過去，路引覺得大概是因為太少見高中   生指甲做的這么張揚了。

    難道沒被雷厲風行的教務處的楊主任叫去談人生么？

    就這么眼瞅著她小小的耳朵越來越紅。

    路引不著痕跡地移開了目光，如同念著清心咒一般看著前方，看著對面地鐵門上映出自己的模樣。

    心下一刻不停地揣測他剛剛“正大光明”的觀察是不是被人家發現了。

    沒多久，寬闊視線中的那個女孩子突然轉頭。

    路引下意識地低頭瞥了一眼。

    她的目光如同拐了個彎一般最后還是從地鐵站名落在了他身上。

    就像跌落在一片海里。周遭的小聲響就像是海風夾雜著海浪，浮過路引的耳畔。似是傾訴，似是試探。

    對視了約莫三四秒，兩人幾乎同時反應過來。在沉默無言的尷尬氛圍中，各自別過眼去。

    路引偏著頭，略有些失神地摸了摸下巴，內心早已經是翻江倒海。

    ——信息量實在太大。

    這張臉他有印象，就是團學聯紀律委員會的檢查員小同學。也就是買煎餅果子的那位。

    畢竟有過兩面之緣。

    況且，他還用過她的筆簽字。

    印象里她的右手干干凈凈的，沒想到左手搞了那么多花頭。

    ……但是，她臉紅什么。

    方才，她眼神含光，就像是森林里乖巧又膽小的小鹿。

    想起她臉紅又怯生生的眼神，路引不自在地努了努嘴。突然覺得自己的臉頰好像也有些熱熱的。

    ☆、十

    “歡迎您乘坐軌道交通三號線，本次列車終點站A市北站，請為需要幫助的乘客讓個座，謝謝。下一站花園大道，可換乘軌道交通四號線，需要換乘的乘客……”

    自從發現高二（8）班的學長就站在自己旁邊之后，祝賀再無心看書。帶著點心虛和窘迫，她干脆將書重新塞進了書包里。心里想著，反正她下一站下車。

    舔了舔嘴唇。冰涼的右手捂上依然guntang發紅的臉頰。

    但依舊有一個困擾縈繞在心頭——

    他剛剛看到了嗎？

    肯定看到了吧。

    不然怎么也臉紅啊。

    啊真是——

    原來男生看到那些內容心里也會覺得羞赧嗎？

    祝賀懊悔又懊惱。明明就四站路，發呆也好閉目養神也罷，干嘛非要“爭分奪秒”地看書啊。

    剛剛書頁上正好有這么一段讓人看了臉紅心跳的不可描述的內容。

    讀到那一段文字的時候她就開始不自在了，清了清嗓子，就連手上的動作也變多了。把喝了小三分之一的奶茶移交至右手后，她用左手把左邊頭發撩到了耳朵后面。冰涼的手指碰到越來越熱的耳朵的時候她的指尖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她能感受到后背發熱，臉也慢慢紅了，眼神開始不自在地四處飄。不著痕跡地打量坐在對面的乘客，一對老夫妻，三個中年男子還有一個初中生。老夫妻小聲地用方言說著話。兩個中年男子動作出奇地相似，都雙手抱胸放在身前。而初中生則低頭看著手機，兩個拇指毫不松懈，在手機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按。

    目光在這方空間飄了一會兒，她便轉過頭有去看上方貼著的站臺名稱。

    結果卻和高二（8）班的體育委員來了個四目相對。

    唉。

    糟糕。

    此后，地鐵猶如煉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眼看著地鐵快到站了，祝賀心頭的一顆大石頭落了一半。她單手拉過行李箱，起身，繞過男生，走到地鐵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