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她加班到8點才回去。他打著傘在路口街燈下等她，卻見她哼著小調，悠哉游哉的踏著水洼走來。像個愛玩雨水的小女孩。他沒少說她。

    她還曾貪玩的穿上他的大衣，說他的味道好好聞。也愛拿手機偷拍他，被發現后又當什么事都沒有。思及此，他掀起嘴角，露出微笑。

    他想她，想她的梨渦淺笑，想她豐富生動的表情。盡管年長她11歲，卻是她帶他走出困境，教會他直面過去?，F在他一個人回憶這些，只有黯然神傷。為何他總受相思的苦？什么時候才到頭。

    與此同時，門外一個纖細身影維持站立動作已有半刻多鐘。柳葉眉擰在一起，似乎糾結什么事。她是真舍不得放手，也是因為太愛房間里頭的男人。但她不想委曲他，只有放手，他才獲得真正的快樂。偏偏，他快樂的源頭不是她。

    終于，她打開了門。

    潘世云見她進來，朝她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過去他常常對她展開這樣的笑容，那時，他深愛著她。

    “這么晚你該留在酒店準備休息的?！?/br>
    “我有點想你?！睂O亦喬伸手去握住他的手，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不舍和眷戀。

    他空出一手去摸摸她的臉頰，溫然道：“以后都能見到?！?/br>
    她忽然笑得苦澀，想開口，又難以啟齒。

    “你有話對我說?！彼谎劭闯鏊讵q豫，心事重重。他太懂她了。

    孫亦喬把眼睛看向別處：“或者我應該早點和你說，而不是這個時候。是我一直在騙自己，騙自己一切都沒變?！?/br>
    他隱隱察覺到她在跟他告別，阻止說：“不。別說?！?/br>
    她搖頭，堅持說下去：“其實你心里也清楚，我們之間已經是過去式了?！贝嗽捯怀?，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一般，窒息得透不過氣?！笆陼r間，早已在你和我之間建立了一道屏障。我們三個，只有我還停留在那個時候?！?/br>
    那時候，三藩市天空蔚藍，九曲花街鮮花盛開，金門海峽夕陽燦爛。他們無憂無慮，相親相愛，日子過得幸福又快樂。但這些美好都已成過去，被鎖在一個叫回憶的盒子里，打開只會徒增苦惱。

    “我們之間的空隙，以后都能補上?！彼麪幦≈?，卻毫無底氣。

    “補不上了。我們都回不去了?！彼灰恍?，面容極其平靜，只有眼里透著悲觀消極?！拔抑?，如果沒有這個謊，也許我們會生兒育女，白頭到老?？烧l又能說的定？這個世界充滿太多變數了。尚旗哥是有錯，但他只是太愛我。他已經失去太多，我不能讓他一無所有。我虧欠你的，這一生怕是還不清了，但至少你還有她?！?/br>
    “亦喬，別這樣對我……”他內心潰不成軍，用帶傷的眼望著她，無言以對。他是真的愛她，但對她的情的確已隨時間慢慢消逝。他為自己的薄情自責，更為一切無力回天感到悲憤。

    時間像一味解藥，被治愈的人不計其數。時間又像一味□□，多少人身陷囹圄，飲恨終了。

    “對不起。就讓我為我們的故事畫上一個句號吧。我們好好告別，盡量讓遺憾少一點?！睂O亦喬強忍淚意摟抱緊他，抵著他的黑發，“Andy，錯不在你，你放過自己，放下從前吧?！?/br>
    這話讓潘世云多年的心結瞬間解開，頓時流下兩行熱淚。

    “我走了之后，你去找她。和她好好過日子，我別無他求了?！彼缴砦巧纤拇揭宰鞲鎰e，凝住眼淚說下最后兩字，“保重?！?/br>
    這一次，他們不是死別，而是生離。往后，再無交集。

    潘世云雙目帶淚，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最后一次呼喚她的英文名字：“Angel?！?/br>
    年輕的時候，我們都以為會愛很久，以為光靠回憶就能活下去。有些人是做到了，只是過得并不快樂。其實唯一能救贖自己的不是任何人，是自我。

    隔天清晨，白書影手捧一束粉色郁金香進來，看見病房冷清，又見他只披著一件單薄的灰色毛衣佇立窗前，神情落寞。她忽然意識到什么，把花束放到桌上，走到他身旁：“世云，亦喬她……”

    此時陰沉沉的上空飛過一架飛機。他目不斜視，沙啞低沉的聲音透著壓抑絕望：“她走了。書影，你說我做人怎么這么失??？我親手推開了我愛的人，愛我的人卻舍棄了我?！?/br>
    望著他憔悴蒼白的側臉，白書影頓生憐愛：“我不能評價你做的決定是否正確。但在我看來，從前你對她愛比責任多，現在你對她責任比愛多?；蛘吣闶窍胪ㄟ^這種方式來補償，但你應該也懂，愛情是不需要補償的?！?/br>
    他靜默無言，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要否定你自己，你從來不是一個寡情薄幸的人，不然她們也不會愛上你？”她也不會。

    “我沒有面目去見她?！彼皖^痛苦沉吟，“我對不起她?！?/br>
    “你太嚴于律己了，世云?！彼p嘆一口氣，“未然她把你從那個無盡黑暗的世界解救出來，切身為你考慮那么多，難道不值得你好好珍惜嗎？”

    “……”他不禁側目看她，眼神里泥濘不堪。

    白書影扭頭看向窗外，淡然道：“你已經錯過她一次了，不要錯過第二次?！?/br>
    這話猶像警鐘般在他內心敲響。他恍然大悟，明白愛就愛了，不愛就真的不愛了。一切該遵循內心想法去做。但，他得有個適應過程。給未然，也給他自己。

    “謝謝你，書影?！彼麖堥_手給了白書影一個擁抱。

    這，好像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擁抱，估計也是最后一次。白書影一時間還有些愕然，但很快，她也舉起手抱抱他后背。她明白他是看開了，也看輕了。

    兩人分開后，她朝他露出一個溫暖的笑，離開了房間。門一關，笑容落下，眼里當即流下淚水。

    在門外站了好久的鄒凱臣上前為她輕輕拂去淚痕：“看來，你是真的放下他了?！?/br>
    “或者，還沒有完全放下?！泵鎸λ?，她好像從沒刻意去隱瞞過。

    鄒凱臣后靠墻面，依舊是輕浮的口吻：“其實……我也很不錯。要不考慮我看看？”

    白書影聽聞，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雖然他們從旅途中回來，交情深了許多。但他的話，她權當在開玩笑。誰叫他輕浮成性呢？

    “嘿，別當我開玩笑好嗎？”

    “我可不是未然?！?/br>
    “那就……等著瞧？”

    嗯，不錯的組合呢！

    ☆、終章 眉毛長不過思念

    一年后

    云集商界精英的經貿大樓正門口，站著一位肩背背囊的男人。那風霜滿面的模樣和陳舊著裝與其他出入這所高級大樓的人格格不入。路過行人忍不住對他注目，但他沒在意太多，直接乘電梯上到10樓——獨角馬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