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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偌大宮廷, 就宛如一面看上去平靜,內里卻漩渦重重的湖, 少有人能從那平靜表象中窺視到底下的暗流涌動。 不論諸人如何說如何做, 如何思如何想,都在身不由己的被這永不平息的風浪推著往前。 走著,爬著,無一例外。 季嚴思垮過門檻,瞧見檀繡立在窗邊看院外的兩顆老杏樹,便也探頭望了一眼,隨后笑道:“干爹那院子也有兩顆老杏樹, 是前兩日讓咱們去尋摸來的,移栽到那天井里頭了, 窗子一推就能看得見哩, 要是快的話, 明年夏天里就能吃杏子了,據說那結的杏子可甜?!?/br> 見檀繡扭頭看他, 季嚴思摸摸腦門嘿嘿笑,指了指屋里, “干娘, 那些東西都搬過去了,您看看可還有什么事兒吩咐兒子去做的?” 他是個慣會打蛇隨棍上的性格,之前試探著叫了檀繡一聲干娘,見她沒什么不愿的,就一聲聲叫的親熱起來。 今兒個檀繡旬休,說好了要搬到季和那兒去住去,一大早季嚴思就帶著選好的四個手腳麻利的太監過來幫忙。外面天才剛擦亮,檀繡一打開門,就見著屋檐下站了一排鵪鶉似得小太監,季嚴思這個鵪鶉頭子探著腦袋,既親熱又忐忑的朝她喊了聲干娘。 上輩子他沒敢這么喊,都是恭恭敬敬的喊檀繡姑姑。 檀繡扭頭看了看這變得空曠不少的房間,慢慢搖了搖頭,“也沒有什么東西了,那我們這就過去吧?!?/br> “哎哎,好,干娘您放心,那邊比這大一些,干爹這些日子讓人打掃收拾了許多遍,置辦了好多干娘能用得上的物事擺設,保證干娘您住的舒心!”季嚴思笑著,在前頭引路,帶著檀繡往西直宮那邊走。 這一路上季嚴思嘰嘰喳喳就沒停過,跟只喜鵲似得,他年紀對于檀繡來說還小,又是個活潑性子,人也機靈討喜,縱使檀繡自重生后,心緒始終有些低落沉重,也被他一連串的討喜話逗得無奈搖頭。 季嚴思一心想好好討好干娘,也好到時候去干爹那討賞拿個大大的紅包,說起話做起事都賣力。他是個沒怎么讀過書的,但見了干娘,就覺得,干娘她這么溫柔安靜又長得漂亮,聽說還擅長那么多事兒,難怪從前慧靜太后喜歡,他干爹也喜歡得緊。 就算是他們這幾個去幫忙的小太監心里,也都喜歡呢,感覺真像個好說話的家中大jiejie,還給他們親手做了甜品和糖水。季嚴思除了有個哥哥,從前還有個大jiejie,雖然記憶模糊,但他覺得就該是干娘這樣的,又溫和又細心,說起話來聲音溫溫柔柔、從從容容。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干娘身上總有種沉沉的愁緒,還有那雙眼睛里,也烏壓壓的好像沉著許多的事兒脫不開來。 兩人路過宣元門的時候,季嚴思正說到院中那兩棵老杏樹是從哪特地挖來,突然間話音一頓。 檀繡聽他忽然住了口,意識到什么的抬頭望去,只見到兩個人遠遠走過來。前頭那個兩頰高聳下巴尖刻,正是徐詳,后頭那個則是個青衣小太監。這邊的宮道狹窄,難免正面遇上,季嚴思有些怵這位內訓司的徐司公,但干娘在后頭站著,他只能硬著頭皮站在那和人對上。 徐詳果然停下了步子,“這不是小季公公嗎,今兒個怎么沒跟在你干爹身后呢?”這話沒問題,但語氣莫名的讓人覺得不舒服。 他話是對著季嚴思說的,兩只眼睛卻盯著檀繡,上下將她一掃,裝模作樣的驚道:“喲!這不是安寧宮的檀繡姑姑!這可真是少見檀繡姑姑出門,本公還當檀繡姑姑從來看不起咱們這些太監,不愿與咱們為伍的,誰想到今日竟能看到檀繡姑姑與小季公公在一起,還說說笑笑的,這可真稀奇?!?/br> 徐詳與季和之間關系其實不算太差,至少遠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畢竟低頭不見抬頭見,即使有齟齬,某些時候利益一致也需要站在一起,暫時合作。畢竟在利益面前,敵人與朋友,也不過一線之隔罷了。 再者,他們都是當太監的,各人有多少把刷子都清楚,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愿撕破臉皮鬧得兩敗俱傷,因此心底把對方恨得再牙癢,這面上遇上了,也只能嘴上過過嘴癮。 要說徐詳不知道檀繡和季和的關系,那是假的,就季和這幾日弄出來的動靜是為了什么,他底下人早就跟他說過了。今日恰好遇上檀繡,他也不過就是來給人找點不痛快。 但對檀繡來說,就不同了。 她此刻的感覺,可以說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若是可以,她都恨不得上去撕了這老貨的嘴。 上輩子與季和的糟糕開始,全都要拜徐詳所賜,若不是他做的那些事,她何至于誤會了季和那么久,蹉跎了那么多年?還有季和之后的那些波折,也都少不了他的落井下石。 季嚴思余光瞥到自家干娘仿佛在顫抖,心中一凜。他是習慣了遇到徐詳被陰陽怪氣的說幾句,可干娘不行,他要是在這里讓干娘受了委屈,干爹肯定是要打斷他的狗腿。季嚴思想到這,挺起胸膛想把干娘攔在身后說幾句硬氣的。 誰知他腳步剛一動,就被.干娘拉到了身后。季嚴思一愣,看見干娘上前幾步,直直走到徐詳面前。季嚴思大驚,心想,干娘莫不是要和人打起來? 不不,不對,干娘那樣子,也想不到她打人是什么模樣啊。季嚴思苦著臉悄悄往旁邊挪,準備著要是萬一真出什么事,趕緊替干娘攔著些,免得她真有個什么好歹。 但檀繡并沒有太過激動,甚至表情也收拾的很好。她走到徐詳面前,一派溫和,行了個禮,“徐司公,檀繡可真是許久未曾見過徐司公了,方才一見之下險些沒認出來,雖說憂思太重暴躁易怒者容易折壽,但徐司公老的著實快了些,不過兩年光景罷了,怎么就像是隔了十年似得,徐司公可得保重身體,都這個年紀,不比年輕人了,還是克制些脾氣才好?!?/br> “這個時候,徐司公是哪兒去?檀繡記得,內訓司仿佛是個清閑衙門,正合徐司公享清福呢,怎么這旬休時候卻不能好好休息著,反倒這忙碌模樣?” ………… 季和做完手中的事兒從內府司趕回去,進了門卻發現檀繡還未來,看看天色時辰,他估摸著早該到了,心底有些放心不下,把脫下的帽子重又戴回去,準備出門迎一迎。剛出了門,卻見季嚴思狗腿子十足的迎了個人進來,不是檀繡還是哪個。 季和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發現沒甚不妥,才走過去。 “司公?!碧蠢C微微一笑。 季和見她對自己笑,險些也跟著笑了,才剛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