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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央緩緩航行的樓船挑著揚州鹽政林的旗號,饒是內務府的船只都不敢和它爭道,隱隱約約可見甲板上幾十個使女婆子蹲著,圍著兩個小小人影,看身形像是女眷,應是鹽政府的夫人小姐了,林鹽政今年春方晉了子爵,正是皇上面前的得意人物,運河上盡管船只來往如織,卻有誰敢為難他們? 緊跟在鹽政府船隊后面的,是一艘不起眼的商船,從吃水線看,貨物堆積得不少,桐油漆過許多遍的船篷整整潔潔,看上去是個勤謹的小商號借著鹽政府的光。船篷里面對面地坐著兩名少年,兩個人都是容長臉兒,發辮結的一絲不茍,頭皮上泛著青光,年紀稍大的那個唇邊冒出了幾絲胡須,年紀小些的那個,說是少年還有些勉強,看上去方才十歲出頭,面上一團稚氣,說是孩子也不過份,只是他談吐有條有理,思緒非常清晰,確實已經不是孩子了。 “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那起混賬王八蛋瞎了眼,天天在岸上追著,大隊人馬又被困在荊州趕不過來,就憑穆泰和鐵倫,不成!” 被他叫做四哥的少年沉吟了下,面色也有幾分發苦,更多的卻是堅毅。 “他們越是要追,我就越是要把東西帶回京師給阿瑪,弟弟,這不是鬧著玩的,江南官場已是腐爛透了,除了鹽政還算清白,葛禮往下個個都是豬!是狼!咱們好容易才拿到葛禮家的來往賬冊,不能就這么算了?!?/br> “是,我也沒說就這么算了?!蹦泻⑵擦似沧?,“只是咱們就這樣下去也不成,葛禮不知道咱們的身份,咱們也不能挑明嘍,我看他們不是今晚就是明晚就能弄到船了,不到天津衛,咱們四個人準被攔下,那就糟啦!” 少年點點頭,清秀的臉上掠過一絲陰影,拉開窗子看了看在岸邊奔馳的幾騎人馬,想了想斷然道,“雖然一直不愿求助于林如海,但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今晚派穆泰上船表明身份吧!拼著皇阿瑪責罰,也不能讓那東西出事!” 他們倆又心事重重地看向了正緩緩往前滑行的樓船…… “姑娘,夜深了,該就寢了?!贝竭吅σ獾难诀咄崎_船艙門,端進了一盆熱水,水面上飄著幾朵玫瑰,幽幽清香和艙房里的脂粉香氣溶在一起,說不出的銷魂蝕骨。幾個大丫環坐在床下小幾子上陪小姐說笑,小姐卻正伏案對鏡理妝呢。 “太太那邊安置了?”黛玉漫不經心地問,丫鬟們都起了身各自拿東西,紫梨微笑道。 “……還沒呢,我剛才讓小云去看看,被太太身邊的杜鵑給打發回來了,說是有客要來?!?/br> “嗯……那咱們先安置吧,紫梨姐,吩咐廚房別熄火,熬下山藥粥、備些上等細點先送去?!摈煊裥π?,掀起鏡袱,小云打開妝奩拿粉,最近黛玉自創一項保養秘方,那就是在睡前全身大量搽粉,這是她從后世的看來的,本來是提供給賈敏,沒想到賈敏試了覺得好,便讓她也依樣而為,只是如今在船上不比在家里,就只是搽臉和脖子、雙手罷了。 搽完粉,紫梨也去廚房傳話回來了,服侍著黛玉安歇,黛玉躺到床上,心里在猜來客是誰,賈敏這么慎重,想著想著也就睡過去了。 第二日早起,紫梨先過去賈敏艙房,小云服侍她起來,杜鵑過來傳話說是今日早膳各自在艙里用,小圓、小方去廚房傳膳,半晌兩個婆子端了一碗粳米粥、四色小菜上來,紫梨回來了,四個丫鬟輪流吃飯,黛玉吃剩的將就用了也就罷了。 黛玉吃畢,小云來收拾了,紫梨在一邊笑道,“姑娘,昨日來的客說是老爺族里的表親,是兩位表少爺,太太說姑娘用完早飯就去見見呢?!?/br> 林黛玉想了想,心里大致也有一點底,只是不太能肯定自己的猜測,紫梨安排換下家常玉色緞袍,穿了一件王字紋紅綢小襖,底下一條密密實實的銀朱撒花緞小褲,褲腳扎得牢牢的,頭發束成一條大辮子,頭尾各嵌一顆明珠,耳朵只帶著小玉塞子,雖然莊重,但因是一家人,便不系裙、帶耳環。 對鏡自照片刻,黛玉笑笑起身,小云紫梨扶著她到花廳,門合著,杜鵑在門口站著,見黛玉來了,含笑福身,叩叩門朗聲道,“姑娘請見表少爺?!?/br> 屋里石榴聲音道,“姑娘請進?!倍霹N便開門,黛玉看如此陣勢,心中肯定來的絕對不是林家表親,便端正了顏色進屋。 大船艙里,賈敏坐在主位上,下首東邊八仙椅上坐了兩名少年,都是身穿鴉青色縑彩袍子,形容也相似,都是容長臉兒丹鳳眼,一看就是哥倆,身上除了一個荷包別無飾物,看著十分樸素,但紫梨輕輕吸口氣,黛玉便知道衣裳應當是十分貴重。賈敏這時在上首笑道,“姑娘,這是你表姑姑家的真哥兒和祥哥兒,還不見禮了?!?/br> 果然被自己猜中了!林黛玉心中得意,面上不免露出笑容,輕輕福下身去,年長的真哥兒忙道,“姑娘有禮了?!币焕艿?,也起身請個平輩安。 三人見禮已過,林黛玉又向母親請安,賈敏笑著讓她起來坐到身側,安詳道,“真哥兒和祥哥兒是京里趙家的公子,來揚州玩兒的,因和管家走散了,偏巧看到咱們的船,昨晚便來相認,已說定了一同上京去,他們就宿在二層兩個艙里,你們一路不要沖撞了?!?/br> 林黛玉忙笑著應了,賈敏又朝著兩位少年道,“我這黛玉性子疏懶,在揚州野慣了,少不得要請兩位哥兒多包涵些?!?/br> 真哥兒笑道,“這我就放心了,祥弟也是猴一樣的人,我原還怕他頑皮討姑母表妹的嫌,這樣看表妹和他定能玩得來的?!?/br> 客氣話說了幾句,祥哥兒始終并不發話,黑嗔嗔的眸子四處打量,注視到黛玉身上,多停留了一刻,黛玉對他客氣的笑笑,祥哥兒扯扯唇角,又看向別處。 一進榮府威風赫赫 和“表少爺”們敘過話之后,賈敏看看日頭近午,便吩咐廚房做飯,笑說請表少爺們先玩去,傳膳時再到花廳來,也讓黛玉和哥哥們一道玩,并安排仆婦服侍表少爺們。因她開始說家務事,兩位少爺也就知趣的起身出門,黛玉想想這是無奈必須應酬的事,也就跟著他們出了艙。 真哥兒看她一眼,笑道,“表妹,要擾你們一段日子了?!毕楦鐑阂不剡^頭來,仔細地打量著黛玉。 黛玉豈是會被這兩個小男生嚇倒的人?也甜甜地笑了笑,“都是自家人,怎么說的上是打擾。哥哥們要一同去外頭看看么?” 真哥兒還沒開口,祥哥兒搶著道,“我們要回房下棋,我哥哥是弈林高手,你要一起來么?” 當時天下棋風極盛,范西屏紅極一時,時常被王公貴族請去教棋,賈雨村也時常和林黛玉對弈,只是閨閣女兒的棋藝那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