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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充斥,多少個世家、多少個門閥,多少個藩王、多少個重臣,組成了含光心里那活生生的昭明大勢。然而,現在到了兩百年后,再往回看時,那些形象鮮明的人物,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卻是如此的淺薄,甚至說是淺薄得連整個家族都完全丟失了痕跡,丟失到她幾乎要把論文庫翻盡,也找不到一篇相關。 歷史不會在乎兩百年前是誰在管理福建,盡管當時福建布政使一位的更迭激起了連番的腥風血雨,歷史不會在乎昭明年間,西北糧荒,為了給西北籌足軍糧,浙江布政使又是如何慘烈地倒臺,歷史甚至都不會在乎她前世的丈夫兼表哥是如何取得了西北戰事的大捷,砍下了達延汗的頭顱——歷史在乎的只有當時的皇帝,當時的首輔,當時的銀行業萌芽,當時的工業技術創新,以及當時的五j□j,當時的鐵血宰相……能在歷史課本上留下痕跡的,只有這六個知識點。 至于別人,不論成功還是失敗,不論忠勇還是jian詐,都已被歷史的塵埃厚厚遮埋,甚至連還比不上當時那么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戲子惹人注意。比不上他唱過的,起碼還在數據庫里占據了幾個字節。 而她想要探究的那些故人,她的母親,她的兒子們,她的姐妹、兄弟,她的婆家、母族……甚至是她的友朋,她最為牽掛的那一個人,對歷史來說又算什么?也許花費了無數時間去尋找,最終得到的也不過只是一行冷冰冰的生卒年?!谧遄V上,每個人能留下的,也就是這生卒年而已,除非是墓xue被挖掘,否則,墓志也永遠不會曝光,即使曝光了墓志,一生中的喜怒哀樂,幾行字又怎能概括得下? 含光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她的手已經不知不覺間地移到了口袋里,握住了手機。 雖然身在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工作室內,但此時此刻,她感受到的那種刻骨孤獨,也許只有權季青才能夠明白。 在這上天入地的時代,為什么還要回去?每一次覺得自己已經放下,卻在失落時才發現,原來并非如此容易能夠放下。她依然在不自覺地追尋著前世的自己,她的生活好似還是沒法擺脫前世的陰影和軌跡。 含光覺得自己沒法在這間屋子里待下去了,忽然間,她沒法正眼望向那根銀簪,片刻前還輕忽不在意的首飾,此刻卻令她感受到了一股毫無來由的窒息。 兩百多年,她突然意識到,‘她’已經死了兩百多年了。若有殘余留在世間,只怕也已經是腐朽得不堪入目,那丑陋的多色沁花,也許在旁人看來價值連城,但在她眼中,卻只是時光最真切的呈現。 她本來就不屬于這個時代,這具身體,甚至現在還會有靈rou不合的離魂現象出現,也許她真的應該和權季青一起回去,盡管回去意味著無數重負,無數束縛,無數犧牲,盡管她曾經很決絕地回絕了權季青的邀請。但現在——現在,這好像又是一件她應該要去做的事,應該要承受的犧牲。 心緒的紊亂,帶來了身體的不適,含光不知道自己何時出了室內,只是當冷冽的空氣迎頭罩下時,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推門走上了露臺,甚至還沒穿外套。 很冷,但校園內怡人的雪景,和冰冷的空氣,也讓她從這短暫的情緒爆發中冷靜了下來。含光靠上欄桿,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冷冽清涼的空氣,望著自己的呼吸在空中凝成了白霧,慢慢地嘗試著對自己露出一個笑容。 “沒事的?!彼吐曊f,“你會沒事的。過去就是過去……” 然而,就在這一時刻,口袋里的手機忽然又傳出了振動,含光暈暈乎乎地一把捏了出來,垂頭一看,剛好轉一些的情緒,一下又跌到了谷底。 發來短信的正是她的過去。 ‘抬頭’,于叔叔說,態度還是那么**、那么淡定。 ——這一次,含光沒費多少時間,便發現于思平正站在樓對面的一株樹下對她舉手致意。在冬日的嚴寒里,他看起來更有一種飄然欲仙的氣質,雖然穿著很現代的大衣與長褲,但看來仿佛依然和這紅塵濁世格格不入。 電話又振動了起來,含光下意識地接起。 于思平便在電話那段悠然說,“你穿得太少了,仔細感冒?!?/br> 含光非常無語,她忽然感到脆弱而暴露,在知道于思平就在左近以后,剛才的情緒失控,仿佛變成了一次當眾裸.奔,雖然于思平只是說了一句話,但她覺得他似乎是把她的一片**握在了手中——她覺得他能明白她剛才在崩潰些什么,而這種感覺令人非常的不舒服。 “我……”她說,“那我要進去穿衣服了?!?/br> “去吧,”于思平怡然轉身,從樹下離開了。他看來似乎竟不打算上來和她說話?!澳闶呛湍愕睦蠋熞黄饋淼膯??” “嗯……”走進溫暖的室內以后,她忽然間好像又回到了那種庸常而令人安心的生活氛圍里了。含光說,“我是和老師、師公一起來的——你呢?你在這里做什么?” “呵呵,”于思平的笑好像很有文章,他也沒有進一步的解釋。 含光瞪著手機,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解讀他的笑聲,她有點慶幸自己不需要知道細節,但又有點好奇,想知道在國子監內,他能做出什么壞事來——于思平的那一聲笑就是給她一種感覺,讓她覺得他是來做壞事的。 “注意保暖,別因為有抗生素就糟踐自己的身體?!币苍S是因為含光沒有回答,于思平又說,“沒別的事,我就掛了?!?/br> “等——等等——”含光急急地叫了一聲。 電話那段沉默了下來,但于思平的呼吸聲還在,他沒有掛斷電話。 含光閉上眼,吞咽了好幾下,才艱困地道?!坝凇谒计?,你,你想知道我前世的名字嗎?” ☆、第59章 壕中壕 于思平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透過幾乎微不可聞的白噪音,他的聲音有輕微的失真。 “我不想知道?!彼届o地回答,“李含光,如果你想要找回過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跟我一起回去?!?/br> 含光一時無語——她覺得于思平是把她給‘聽透了’,又或者是看透了。也許他也經歷過一樣的迷惘,所以不用細看表情,只需要一眼,就能把她給看透。她甚至也能領會到他的些微得意:盡管在他跟前,一直表現得很決絕,但現在到底還是露了餡,暴露了對過去的留戀。以于思平的作風,他不乘此機會大做文章那才怪了。 “我是不會回去的?!彼厣甑?,“我……算了,你說得對,即使告訴了你,又有什么意義,再回去以后,你也不可能過來了?!?/br> 沒等于思平說話,她便果斷地掛了電話,把手機塞進了兜里。 只是短暫的心理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