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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年紀尚輕,天氣差成這樣還要趕路,以為她有急事,便加倍賣力地搖槳。 “一直沿著走,天黑了你就回去吧?!绷_敷漠然道。 艄公摸摸腦袋:“女郎總要說個地方,我收了銀子,能走多遠是多遠?!?/br> 她吐出兩個字,艄公生怕聽錯了,“什么?北……” “從這條江往北,走水路到郢江,過洛陽,再向北?!绷_敷捂著葫蘆,呼出一口氣。 “女郎要去……”艄公看她臉色極差,眼神恍惚,腹誹不會捎了個有病的。 “遷墳?!彼杨^埋在膝上,沙啞道:“給我父母遷墳?!?/br> 艄公恍然大悟,真真是天大的事。 天完全黑了,雨也停了,羅敷坐在艙內咳嗽,兌著水服藥丸。 艄公順流劃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到可以泊船上岸的地方,兩岸是峽谷,經過一道石灘,水流突然變急了。 羅敷吃了藥昏昏欲睡,冷不防裙角一濕,睜眼看時水已經漫上船。艄公只在白日走過這段江,夜晚瞧不清礁石,只好往亮著燈火的岸邊行去。還沒走出幾尺遠,船頭狠狠蕩了下,羅敷沒抓牢,直接滑到船尾,半個身子懸在外面。 艄公大驚:“女郎小心!” 羅敷只覺天旋地轉,一個浪頭打過來,她拉緊掛在木樁上的包袱,喝了好幾口水。艄公在船頭控船,見她險險地沒掉下去,剛松口氣,一艘大船就迎面直直開了過來,他來不及避閃方向,砰然撞上對方的船底,等穩住身子回頭,哪里還有客人的蹤影! 水下安靜得一點聲音也無。 她抱著懷里的東西,秤砣似的往下沉,嘴角冒出一串泡沫。 江面上,四個人同時跳了下去。 羅敷試著睜眼,仍是什么也看不見,她怕極了這樣的黑暗,肺里的水越積越多,手腳不聽使喚地亂動,徒勞無功。 大約是瀕死時才會有排山倒海的后悔,她的思維無比清晰,眼前浮現出數張面孔,可是下一刻她就要永遠遺忘了。 水下摸黑尋人分外困難,艄公第一個耐不住探出頭,兩個河鼓衛不敢上來,憋氣候著深水處的動靜。 夜明珠照亮纏繞的水草,那抹光輝迅疾地向上移動,嘩啦一聲,水面破開。 * 羅敷隱約看見萬點星輝,漂浮在圓月周圍。 水下不可能有這么亮。 她在哪里? 一只手覆上眼睛,她想把它拉下來,身體卻動不了。 “睡一覺,乖?!?/br> 有一瞬間她只想把他的手推開,可是她忽然意識到,看不見他才好。她寧愿這輩子都看不見他。 “靖北王和王妃無事,交給我?!彼麥惤亩?,嗓音沉沉的,“以后別亂跑,你死了,我只能娶個牌位,劃不來?!?/br> 她又睡了過去。 畫舫蕩蕩悠悠,她在夢中還是感覺到失衡,攥住他的手,像抓住唯一的稻草。他的衣物還是濕的,然而不得換下,便坐在榻邊凝視她蒼白的雪容。 月影東游,萬籟俱寂,他輕輕伸手撫平她的眉心,牽著她的手腕抵在心口,仿佛這樣能平復劇烈的心跳。 羅敷是被細細的流水聲弄醒的。 嘴里漫上股草藥的味道,肺里不疼了,呼吸也正常,她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蓋著嚴嚴實實的被子,賬頂垂下個銅熏球,悠悠地吞云吐霧。 床不晃,她放下心,不是在船里。捂出汗后身子輕松很多,人也有了些精神,她裹著被子坐起來,伸出一只胳膊,去夠柜子上的水壺。 這一伸手問題就霎時變得很嚴重,她默默地縮了回去,將自己上下摸索一遍,果斷躺倒裝睡。 她埋在枕頭里,忍不住從睫毛底下打量房間。 屋子很大,裝飾得極為富麗,并不像是客棧,隔簾上的墜飾閃閃發光。同樣在發光的東西不止這個,對面的長案擱了枚碩大的夜明珠,而旁邊……一堆灰不溜秋的衣服,一個包袱,都是濕的,還滴著水。 靴底和地毯在摩擦,有人過來了。閉著眼捱了半晌,當熟悉的熱度貼上額頭,她的神經繃得像弓弦。 王放沒有寒暄的打算,直接掀開被子,將人打橫一抱,往隔間里走去。 羅敷裝睡的本事再大也給嚇住了,慌忙掙扎:“你干什么!” “噗通!” 她被丟了下去。 池子里水深,她腳挨不到地面,直嗆得飚出眼淚,慌亂中抓到石壁上的獸首,結果那是個機關,噴了她一頭帶著硫磺和草藥味的溫泉。 羅敷拼命揉著眼睛,雙腿還不停踩著水,剛恢復的力氣消磨殆盡。耳旁又聽得入水的響動,后退已經來不及,她被拎出水面,得到喘氣的機會。 她迫不及待地要浮上來呼吸,性命攸關之時顧不得臉面,把他當做浮木死死扒著。王放靠著石壁,見她先伏在他肩上咳嗽,后來得寸進尺要爬到他頭上去,簡直是無法無天。 他將她拉下來,正經道:“擔心你淹死在浴池里,所以才下來給你做個腳踏,你再動我就上去?!?/br> 羅敷腦子沒轉過來,只覺得這話有些奇怪,腿先乖乖地不動了。 王放看她這個沒出息的樣子,心中一嘆,撩開她貼在臉上的黑發,“沒事,我在這里?!彼麛堊∷难?,極低地道:“我在?!?/br> 她終于想起哪里不對,全身的力氣都匯集在手上,卯足了勁推他,一張臉染得微紅。裊裊蒸汽彌漫在浴室里,她飛快地扭開頭,窘迫地盯著凹凸不平的石頭。 “你淋了雨,又掉下水,得在溫泉里泡一泡驅寒,不然以后等著受罪?!彼谷徽f得很有理,“我不碰你,隨你處置?!?/br> 羅敷氣急敗壞:“誰要你……” 這一瞥卻是再移不開,他薄薄的絲袍被水流沖開,露出精致的鎖骨和大片光裸的胸膛,象牙般皎潔生輝。 王放坦蕩地站在水里,唇角挑著絲若有若無的笑。他一雙長眉沾了水汽,鋒芒便如春日的殘雪消融無跡,幽黑瞳仁映出她不知所措的臉,也似泛著柔麗的波光。 他握著她的手,令她無法再退。 溫度從手心蔓延到發梢,羅敷突然拋棄了羞怯,定定地凝視著他,好像要看到他骨頭里去。 他斂了笑意,也靜靜地回望。他曾經歷過無數次謹慎而猜疑的審視,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如此忐忑,她在判斷,在思考,仿佛被他的所作所為傷透了心,她在猶豫他能不能重新獲得她的信任。 他的臉隔著水汽曖昧不明,輕輕說道:“我們回洛陽就準備婚事,好不好?” 她沉默不語。 “匈奴人說宇文氏要動你父母在定啟的墓,我就決意親自去提審,沒有想到你會來找我?!?/br> 咫尺的距離,他環著她,感覺自己抱著塊冰,又冷又硬。 “削藩結束后,我將為陸氏平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