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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讓她隨軍同行,你怎么把她叫上了?” 魏軍醫呵呵道:“季統領和那幾個千戶抵得過秦夫人的意愿?她想學點用得上的東西,咱們高興還來不及?!?/br> 演武廳旁的屋子里亮著燈,案上堆著一攤批完的文牘。屋外車馬的喧鬧傳進來,王放倚著窗,睡意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從來不曾猶豫,也不曾退縮,只有他會讓她逃避,迫不及待地離開這里。 他在窗前踱了幾步,指節敲著墻壁,眉心微鎖。 河鼓衛的聲音倏然響起:“陛下,徐醫師帶到?!?/br> 他淡淡道:“進來?!?/br> 徐步陽戰戰兢兢地出現在他眼皮底下,書生似的面孔慘白如紙。 王放不提前晚之事,直言:“宣澤子時出城,你隨引江陪同他去櫟州,在此之前務必確保他身體無恙。 ” 徐步陽絲毫不敢大意,他當時可是惹了氣頭上的老虎,房里的人要不是他師妹,他現在早就被大卸八塊了。伴君如伴虎,小丫頭眼光甚差。 “是?!彼ЧЬ淳吹卮鸬?。 王放嗤笑一聲:“應的倒快。朕總覺有一日會將你送去替謝昴看看腦子,還是走了干凈?!?/br> 徐步陽聽聞他親斬黎州衛指揮使的事,本就驚駭,這下更是慌張,只得閉上嘴待他發落。 方瓊要去櫟州?天子賜方家三州販鹽之權,這一州在南安,照現在勢同水火的關系看來,他們得偷偷摸進關卡。他沒膽子問為何方家公子要冒這么大險跑到敵方領地去,決定先把自己的命管好,無論今上說什么他都答應。 王放背上的傷痕隱隱作痛,十分厭煩他這張臉:“聽懂了便退下?!?/br> 徐步陽躊躇著,半晌,才期期艾艾擠出句話:“小人還有件事……” 王放冷冷道:“閉嘴。來人?!?/br> “陛下千萬別讓人曉得我師妹是匈奴人!她晚上試探了幾句,軍醫礙著身份說話還中聽,要是換了那些當兵的,知道了她的出身指不定任誰都要指責,到時候若欺負她一個女孩子,以陛下的立場很難處置……” 河鼓衛進房來拖他,徐步陽邊回頭邊哭喪道:“咱、咱就這一個師妹,師父已經入土了,她一個人在這兒,咱是真不放心??!” 王放明白他意中所指,一雙不見底的黑眸盯著他:“以后便是全大漢人都要知曉,她是個匈奴人?!?/br> 見徐步陽顫巍巍快暈了,他才緩緩繼續:“朕若做不到,就不會執意讓她跟朕南下。不過在回京之前,軍中絕不會走漏消息,除非她自己說出來?!?/br> 徐步陽遂安安心心被拖出去。 城頭燈火通明,一小片天幕被映照成紫色,旗子在風中獵獵飄揚。綏陵南門內聚集著一大批手持刀劍的官兵,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棕色的大門上,仿佛門外有一頭巨獸要沖斷鐵栓。 運輜重的車子達到城下,三名軍醫留在臨時搭建的棚屋里,羅敷打頭跟著官兵們走上城樓,臺階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顯得極為漫長。墻垛邊站了滿滿幾層黎州衛,燃著火苗的羽箭從空中掠過,插在石磚縫里,落在地上,無人去管。 僉事王遒在指揮防守,對方來勢洶洶,嘶喊聲隔著幾百丈也能聽見。軍醫們在城樓里站定,已經有幾個士兵躺在草墊上,抱著傷處□□。 魏軍醫長二話不說就拿出藥瓶給第一個傷兵涂藥包扎,其余兩人也默契地開始上工,落在羅敷手里的那個士兵傷的不重,她一時擺弄好了,左右環顧,也沒有新人被抬進來。 被她纏上棉布條的黎州衛靦腆地說:“他們的船看似多,其實都不靠岸,只往這邊投火器?!?/br> 外面不知是誰喚了聲,士兵說罷便撐著身子站起來:“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某得回去幫大哥打下手?!?/br> 羅敷登上二樓,扒著窗戶眺望,江面被火染出橘紅,螞蟻般密集的船只自遠處的黑暗里脫出,煌煌赫赫。箭鏃攜了火,流星也似飛將過來,織成一片颯颯的驟雨。有幾艘船極近江岸,船舷上架了火炮,本是用作襲擊敵船的,此刻齊齊向岸邊發射,響聲震耳欲聾。裹了松脂黃蠟的火蒺藜一顆顆地朝城墻砸,爆裂出陣陣煙霧,站在前排的士兵蒙著面巾,仍被嗆得涕淚橫流。 樓下的軍醫漸漸忙碌,她小跑下去,送來的人越來越多了,全是被火器擦到皮rou的。 士兵們看來了個女軍醫,傷得輕的不好意思扯著嗓子痛叫,羅敷套話套得十分方便。上午原指揮使麾下的百來人全軍覆沒,越藩船只見好就收,今上認為還有夜襲,于是就讓王僉事守城。這位王僉事在黎州十多年,一直和上峰謝昴不對盤,此番得今上青眼,戰后必定要升官。 羅敷對這些不感興趣,總歸是朝堂上的利益糾葛,論起來誰也不比誰干凈。士兵們還嘰嘰喳喳地說陛下瞻得戰船不會逾越雷池,只須防守,把傷亡減到最輕。 “大人包扎的手法比那些老眼昏花的老爺子們好多了,先前咱們百戶就說,會有位太醫院來的女大人來營房里指教軍醫,沒想到竟敢直接上城頭來!”一個士兵感慨嘆道。 羅敷的手指停頓一下,僵硬笑道:“是么,多久前?” “差不多一個月?不大記得了?!?/br> 她示意把下一位傷兵抬過來,不言不語地查看傷口,手套上血淋淋的,煞是可怖。 其他軍醫趁喝水的空當抬頭瞄她,見她依然動作很快地處理著,脊背微勾,眼睫一動不動,凝視著花樣百出的猙獰創面,仿佛成了一尊石像。 魏軍醫道:“秦夫人歇會吧!喝點水?!?/br> 她沒有聽到,似乎只能看到眼前的傷兵和藥粉。 魏軍醫皺起眉,他原先覺得這個秦夫人不對勁,卻說不出不妥來,這下清楚了——她做出上城樓的決定并沒有經過權衡,而是下意識讓他們把她帶去;到了這里又開始異常專注地履行職責,從她手底下過的病人大概有二十幾個,她不喝水、不休息、不說話、沒有表情,剛到時還像個新入營的普通人,存有好奇之心,可現在冷靜得怕人。就是上過許多次戰場的軍醫也不能做到她個程度,對于一個年輕女郎來說,太不尋常了。 羅敷感覺不到勞累,一個又一個傷兵躺在面前,她心中反而愈加輕松。那些讓她沉重不堪的東西統統不見了,她涂抹膏藥,拿起剪刀,給布條打結,一切都順理成章,不需要費力思考,也沒有人打攪她。 一個碩大的水囊塞在了她的手里,她怔怔地抬起眼簾,清涼的水溢了出來,手套上殷紅的血跡被沖刷開,一滴,又是一滴。 疲倦只是一瞬間的事。 她的腦子里乍然響起嗡嗡的轟鳴,心臟猛烈地撞擊著胸腔,好似要跳出來一般。手臂的酸痛讓她拿不穩工具,當啷一聲,殘留著血絲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