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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兩三個婢子伺候。秦夫人若是不方便,和她們說一聲,在簾子外邊點上蠟燭。某這廂就回東廳準備晚膳了,大人進去罷?!?/br> 門突然開了,走出個竹青夾襖的年老侍女來,布滿皺紋的眼睛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提著茶白的撒花長裙款款施禮道:“這位就是秦夫人?” 羅敷扯起嘴角:“是?!?/br> 她驚奇地惋惜道:“老爺早說太醫院新進了一位醫術極佳的大人,卻不料是這么年輕的女郎……” 打著燈籠的家丁轉身駁道:“你瞎說什么呢!明明是家里的老人,還口無遮攔的,秦夫人千萬別放在心上……” 侍女歉然道:“是奴婢多言了,人老了就犯糊涂,真是該死?!?/br> 羅敷心中不豫,現在哪是聊天的時候?遂道:“無妨,嬤嬤是老夫人身邊親近的人吧,待會還要請教嬤嬤。常夫人要是沒睡,本官就盡快在她歇下前請個脈?!?/br> 家丁忙道:“沒呢,大人放心?!?/br> 侍女還在紅著眼眶絮絮叨叨:“夫人是個命苦的,以前清醒著的時候總是吃齋念佛,可老天不長眼,讓她遭了多少年的罪……唉,我們做下人的也只有盡心盡力看管著她,已報夫人早年的恩情了?!?/br> 羅敷朝家丁笑道:“那我便隨嬤嬤進屋了,有勞你帶路?!?/br> 家丁道聲不敢,急匆匆地往東邊去了。 那侍女環顧四周,舒了口氣道:“幸虧周圍沒有旁人,奴婢實在失了府中顏面,大人不要……” 羅敷直接踏進了門檻。 夜色里寒氣漫上腳跟,她的心不覺涼了幾分,隱隱約約地生出一股哀傷來。似曾相識的場景,她忐忑不安地推門,屋里是她陌生的外祖母,同樣不記得人,安安靜靜的,從骨子里透出疏離來。王放說把她外祖母葬在兄長身邊,明年清明也不一定能回去看她,這里的病人也有兄長,卻連愛護她的兄長也不認識了。 從外面看,房子里黑洞洞的,但墻角的燭臺上確是燃著支紅色的蠟燭。光芒頃刻間變大了,她回頭,看見另一名侍女將燈點上,與此同時榻上發出虛弱的呻.吟,像是溺水的人被拖上岸后蘇醒的那一剎。 “迎雪……” 風霜滿面的老侍女抄起水杯沖上前,迭聲道:“沒事沒事,小姐,奴婢在這兒?!?/br> 緊接著是嗚嗚咽咽的哭泣,羅敷知道這時候不宜讓她見外人,便百無聊賴地倚著窗子,發現十字海棠式的窗欞格做的極精美,又就著燈將房內打量了一通,便明白了這里應該是老夫人年輕時的閨房。不過她沒有嫁人么?還是被夫家趕回來了……照國公對妹子的重視程度,很少有人敢讓國公府的小姐回娘家住吧。 那抽泣漸漸地止住了,床上倏地跳下一個人影來,把羅敷嚇了一跳。 “哎……”兩個侍女拽住了人,一個手拿衣服吃力地往她身上套,一個柔聲安慰,向羅敷投來埋怨的一瞥。她會意,配合地把頭轉向窗口,不去看主人艱難的更衣畫面。 和別的病患比至少沒有又踢又打,前任同僚的評語還是有良心的,可她也是女人,到這時她們還講著未出閣小姐的禮數,未免多此一舉了。窗外的草葉被風吹低,月亮穿了一片云彩,園子黑了又亮,羅敷耐心等待,突然目光一凝。 月亮又不見了。再定睛看時,灌木叢旁空空如也,哪有人在。 羅敷一向不信幻覺這種東西,再說那影子她熟悉得很,即使只是一彈指的功夫,也夠她在腦子里定格那人的身形。 方瓊在這做什么? “秦夫人!” 羅敷收回視線,理了理耳后的頭發,走上去溫和道:“老夫人想坐著還是站著都可以,舒服了再開始?!?/br> 她淺笑著站在國公府的姑奶奶面前,六七十歲的老人還和二十幾的女郎一樣,一身鮮艷的裙衫,花枝招展,臉上淚痕未干。 “婆婆別怕,我是新來的大夫,給婆婆看病的?!绷_敷努力做出最親和的表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老人的肩膀上,問侍女:“夫人這樣的狀態是不是還行?” 叫迎雪的嬤嬤從進屋后沒說過幾個字,此時嚴肅地點點頭,和見到她時的失言多話差別甚大。 羅敷輕輕拉著猶疑不定的老婦人坐在圈椅上,搭上她細瘦的手腕,一面說著話:“脈象很虛,平日用什么藥?近幾年是哪位太醫開的?” 迎雪道:“御醫都說只能在補氣上下功夫,四君子湯、補中益氣湯常吃,人參白術黃芪用了無數,還是心悸氣短,夜里睡著后一身大汗。太醫署的劉御醫、張御醫去年時常抽空來給夫人看病,今年……秦夫人還是太醫院頭一次?!?/br> 御醫們都不想來了,說明大家對治不好的結果心知肚明,民間大夫都能開的藥方,請太醫院的人也是小題大做,羅敷思量道: “治心氣虛、中氣下陷的湯湯水水隔三差五灌下去,不用換。貴府用的藥材自是頂好的,那兩位大人的履歷我也仔細看過,經驗比我還多些,這方面也是國手。老夫人的病,主要是心里的,我看嬤嬤應該平日里都順著她來,這就很好。要解開心結,得先弄清她這么多年放不下的是什么,恕我……” 常老夫人驀地發出一聲尖叫。 羅敷差點咬了舌頭,這是發作了么! 只見她在侍女手下拼命掙扎,用力拉扯著自己的衣領,喉嚨里發出渾濁不清的響聲,兩眼瞪得老大,一只手直直地指向羅敷: “是你!是你把他變成那樣的,你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晏郎——晏郎!不要丟下我,我不回去!……你們叫我哥哥來!道初!我不走!” “小姐!小姐!”迎雪像是見多了她發瘋的場面,從懷里掏出一個藥瓶,倒了一粒塞進她嘴里,又是喂水又是扇風,“沒事呢,公子馬上就來了,姑爺不會趕您走的!您可是陛下指給姑爺的??!” 侍女仍作舊時稱謂,舉止行動與她的年齡極不符,卻叫人看了不忍。幾十年如一日的照料,面對的都是停留在四十年前的主人,光是旁觀就足以滋生厭倦和抑郁,可她的眼神沒有一絲不耐煩。 羅敷從同情中拉回了神志,她不知道這國公府姑奶奶的夫君是何人,不過那姓氏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半盞茶前才似乎看見方瓊,現在又來個讀音相同的字,不會有什么聯系吧?姑爺的名或字叫作道初,還是當時圣上指的婚,那么她回去問問王放得了,不好再刺激病人。 “迎雪,晏郎他不要我了,他為了那個賤人竟敢不要我!”老夫人目眥欲裂,氣喘吁吁地大喊:“我為了他……我為了他——” 迎雪朝羅敷做個手勢,招呼同伴一左一右地將人抬起來,不料她身子一震,跌在地下,捶地放聲大哭起來,“——我為了他……”她似是想不起來了,狠狠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