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時，將鹽鐵權控在蘇氏手中，販鹽權雖逐漸流給了大商人，但采礦冶鐵，還是盡量避開外戚爪牙的。洛陽若想購買大批的鐵，朕本人就容易在文書里給回復了，太后無可奈何?！?/br>
    窗外的雪粒被風卷著撲打在墻面上，鐵馬叮叮當當的碰撞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兩人聽著這聲音，心中不約而同地泛起濃重的悵然。

    “賀蘭，宇文氏領的是你家的兵，死傷也算在你父親的頭上?！?/br>
    賀蘭津斜睨他笑道：“我又不領兵，我是文臣?！彼送挠牡臓T火，“不說這個了，太皇太后身子好些了么？”

    蘇桓疲倦地整理著桌上的書，語氣柔和了不少，“祖母對我恩重如山，我卻眼看著她一天不如一天。昨日晚膳時才去看望她的，她在榻上躺了一個月，貼身的嬤嬤說她還是睡不好，做噩夢，想那孩子?！?/br>
    賀蘭津愣了片刻，“那孩子？……是叫羅敷吧，小時候還在我們家住過幾天。安靜，一根筋，不討人嫌?！?/br>
    蘇桓道：“她和安陽明明是一個祖母，卻在玉霄山長大，山野里也不知她被養的好不好。若她父母在天有靈，就不要讓她再回來了。我記得祖母曾說過她派了人把她圈在那一塊，十幾年了，朕沒得到過音信，宇文氏也疏懶了，也算好?！?/br>
    賀蘭津聳了聳肩道：“太皇太后就是想，怕也不愿召她回來。我想起來了，陛下五歲時掉下冰潭去，就是她叫人來救的吧？是個好孩子，可惜了?！?/br>
    蘇桓也想起了什么，嗓音帶了絲暖意：“她那時很小，總是叫我哥哥?！毖凵褓康剞D冷，落在桌上那方繡芍藥的帕子上，“再后來，青邑也跟著她那么叫?！?/br>
    賀蘭津摸了摸下巴，“宇文嘉苑啊……這也是個不好惹的，總之陛下小心些。陛下答應了太后的撮合，娶了她后更要謹慎?！?/br>
    蘇桓冷笑道：“朕永遠忘不了她對安定郡王揮來喝去的樣子，和她的族人一模一樣?！?/br>
    安定郡王，今上的生父，前年就已入了土，然而今上不能去參加他的葬禮。今上是先帝宇文皇后的兒子，太皇太后親自選定的天子。

    賀蘭津又看著年輕的君上如同燒折子一樣把那精致的手帕放入火盆里，鵝黃的芍藥花瓣一卷，蝴蝶的翅膀一揚，半張帕子就化為了飛灰。

    火星濺到蘇桓素色的軟袍上，他在彤紅的火光里抬起臉，似悲戚似隱忍的表情，卻依然微微地笑著。

    他輕輕地開口道：“賀蘭，你還沒恭喜朕呢?！?/br>
    第91章 龍困

    流玉宮的掌事宮女希音指揮著小太監把窗子都打開，濃郁苦澀的藥氣頃刻間溢出了屋，熏得外面荷塘里的花搖頭晃腦。 幾聲虛弱的咳嗽似有似無地飄到走廊上，令引路的宮女加快了步子，額上冷汗涔涔。

    “院判請快些，殿下的病情好像又加重了，凌御醫照看了一晚，本來我們都看公主已經睡著了，可半夜又咳了起來?！?/br>
    卯時的天空微微發亮，羅敷揉著脹痛的太陽xue，睡得好好的被叫起來也不是什么愉快經歷，但她答應了全權負責小公主，不得不立馬動身。

    才進了暖閣劉可柔就焦急地迎上來道：“秦夫人，公主殿下發熱了，下官正想方設法把溫度降下來?！?/br>
    羅敷看時，只見一名宮女半跪在榻邊，端著小碗一勺一勺地給初靄喂著藥。孩子披著頭發，靠在軟枕上坐著，小臉蒼白蒼白的，不時還冒出一連串急咳。

    “你開的什么藥？”她利落地替了那宮女的位置，舀了一勺藥汁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初靄迷迷糊糊地撐開眼皮，見是羅敷在跟前，又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

    “下官看小公主舌苔發黃，汗多口干，眼下又兼發熱，應是痰熱交阻、壅塞氣道的熱哮證，就臨時開了副麻杏石甘湯宣通肺氣。公主睡覺前感到不適，脈相只是有些虛，下官覺得是風寒，就開了常規的藥方。公主喝下后能夠睡著，但醒了幾次，越到夜里咳的越厲害，帶著的兩個吏目又不太通小方脈，下官心中總有些不安，再診一次弄清是哮喘后便立刻將秦夫人叫了過來?！?/br>
    小孩子身體弱，換季時容易引發哮喘。劉可柔接手小公主的時間不長，還是第一次遇到她這個樣子，哪有半點平日的調皮活潑，面上穩得住，心里總有點不安。反正陛下說了秦夫人擔著公主健康，他不如先叫來探討探討。

    羅敷搬了個凳子湊在床沿，將藥碗一放，從被子里拉起初靄圓潤的手腕探了探脈，語氣帶了點嚴厲道：

    “你連風寒和哮喘都分不清？用錯了藥事小，等你腦袋落地就事大了！”

    劉可柔從未聽過她這么說話，嚇了一跳，忙辯解道：“確是風寒，下官診個風寒還是診的出來的，之后才咳得厲害?！?/br>
    “明知道是風寒還用清宣法？”

    劉可柔環顧左右，壓低了聲音道：“秦夫人你不是沒看過公主脈案，向來就是風寒我們也不敢用太熱的藥材，公主胎里帶來的熱毒，之前前輩說犯了哮喘開的也不是溫宣的方子……”

    羅敷按住眉心，招手示意宮女呈上紙筆，“我自然看過。你既然胸有成竹，還把我叫來做什么？”

    劉可柔當即改口道：“幸虧下官留了個心眼，大人一來，下官總算能松一口氣，沒鑄成大錯?！?/br>
    他嘴上這么說，眼睛緊緊盯著羅敷刷刷寫著的筆，將信將疑地盤算著。

    羅敷寫好了，拈著方子往劉可柔眼睛上一貼：“你要看別鬼鬼祟祟的?！?/br>
    ……看來院判是真的心情不好。起床氣？

    初靄突然哼了幾聲，細細的眉毛打了個結，張開干燥的小嘴又要咳，羅敷索性坐到枕頭邊，扶著她汗濕的背有節奏地輕輕拍著。

    劉可柔認認真真地看著藥方，取性味辛溫之藥，以溫散束肺之寒邪，是個基本的用于冷哮證的方子。射干麻黃湯合小青龍湯加減藥，生姜、半夏善化寒痰，射干、桂枝寒溫并用，利咽通滯，少佐五味子收斂肺氣以防宣散太過，甘草調和諸藥本身亦善平喘。如此則寒散痰化而氣道通暢，哮喘自平。

    “孩子年紀小，針灸太猛烈了，只適合下湯藥?！?/br>
    他來回掃了幾遍，方道：“可是……大人，觀癥狀是熱哮證沒錯，已故的安順太后也有這個病?！?/br>
    希音擔憂地問道：“秦夫人，可是因公主向來熱氣足，所以受風寒的跡象才不明顯，凌御醫就用了寒涼的藥材來清泄肺熱？”

    羅敷點點頭，“公主近來吃了什么東西？”

    希音先讓人去煎藥，又命小宮女快些拿來流玉宮一旬之內的食單。 羅敷與劉可柔分頭查了，發現降火的吃食冬至以來特別多，只在過節那天用了些牛羊rou，其余都素得不正常。菜名起的天花亂墜，詢問之下不過就是那些蘿卜蘑菇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