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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在幕后給誰看呢! 劉太宰用細勾打起床幃,放羅敷進去。三層帳子一落,空間被阻隔成幾塊,其實她的位置距離屏風不遠,但里外分明。 羅敷撥開最后一層紗簾,第一眼就對上一雙澹靜黑眸。 王放靠在軟墊上,里衣半敞,絲袍下一小片光潔胸膛引人遐思。 羅敷深深吸氣,那匆匆褪在一旁的朝服和里衣上的血跡是什么?明擺著傷口再次破裂,昨晚果真浪費了。 王放目中含笑,臉上無再多血色,平舉手腕示意她來診脈。 羅敷像夜里一樣在矮凳上坐下,垂眼搭上他的手腕。強行活動身體竟未使得余毒復發,真是不可思議,所謂愛挑事的人命大是也。 “陛下切記不能再有大幅度的運動,不然下官及太醫院大人們無法可行?!?/br> 王放懶懶道:“秦夫人不必這般嚴肅,朕遵醫囑就是?!?/br> 羅敷一聽他態度就不正,蹙眉道:“陛下的醫囑不是給下官們遵的?!弊约翰粣巯?,還反過來埋怨別人,良心上哪兒去了。 “袁大人為陛下看過傷了么?” 王放一手解開里衣,轉過身,那處紗布紅點斑斑,包裹得凌亂,正是羅敷的大作。 她探了個頭出去:“請為陛下準備包扎的藥物和棉布?!?/br> 用品很快呈上,羅敷扶著他的肩,一層層地揭開紗布。昨日各種手段她都淡定地上過一遍,但光天化日之下,眾人注目之中,簡單的幾個動作還是讓她臉紅了半天。 “陛下疼就告訴我?!?/br> 帳外幾人對視一眼,心想今上就是痛極也未必會說,小丫頭還是太年輕了,忒不會講話。 卻聽今上緊接著就道:“輕點,疼?!?/br> 剛鄙視完小丫頭的幾人頓時面面相覷。 羅敷眼皮一跳:“那么陛下還是忍一忍吧,已經是最輕的了,再輕不了?!?/br> 沉香殿里忙的不可開交,故端陽侯府卻一派沉寂。 方瓊一宿未眠,指揮管家撤掉燈火宴席,換上滿府素白。 本該是一場熱熱鬧鬧的壽宴,轉眼間變成了喪事的開端。府中人心惶惶,陛下時隔五年來此一回,終于帶來噩耗——支撐家族的頂梁柱在五十五歲生辰這天溘然長逝。 方瓊冷淡地靠著闌干,看著家丁婢女在奔走中不時小聲抽泣。方繼御下雖嚴,卻極為和善,不少人懷念老家主的恩惠,發自內心地感到悲痛。 黎明時飄下幾滴雨,現在仍是一個好天,湛藍的天空下侯府慢慢地填上白色,就如同一個與世隔絕的雪洞。 辰時未到,清冷的門前等來了禮部尚書的四抬轎子。 尚書荀時剛從朝上下來,跨進府門,手上一卷明黃圣旨,左邊站著司禮太監樊七。 方瓊率眾人撩袍跪下,恭聽廢爵圣意。 荀時用了最快的速度念完,親自扶起方瓊,道: “公子起來,陛下今日在朝上將方氏襲爵為國所做之功細數了一遍,無人敢駁,言官們也收了刺,道公子所為是明大義?!?/br> 樊七見慣了方瓊與今上熟稔的模樣,心里一陣發涼,暗暗思索道今后可回不去從前了。上一輩的恩怨并非是戛然而止的,朋友之親,怎親得過血脈? 他肅著臉顯出一點哀思之情,道:“公子節哀。方氏有公子在,侯爺應無顧慮了?!?/br> 方瓊處理好的左臂又開始隱隱作痛,他語氣平靜道: “有勞荀大人過府一趟。陛下之意,方氏盡數知曉,望付都知將我的話帶給陛下?!?/br> 荀時是先禮部尚書容賀的門生,今早驃騎將軍譙平也赴朝會,朝后特意尋到他婉轉說了一番話。容家與方家交好,沒有參加壽宴,從賓客中得到了方氏除爵的消息,陛下叫人代擬旨意的時候還問了幾句將軍的意思。 朝會結束的很快,看今上那不掩憔悴的樣子,定也是不愉快,誰愿意與一同長大的好友鬧成這樣呢。荀時讓譙平放心,旨意上與陛下口述一字不差,無需容家從中打點探聽。 他道:“方將軍原想來府上,但又覺得禮數不足,老尚書過幾日會來府吊唁?!?/br> 方瓊只動了下眼睫,道:“我知曉了。荀大人有空替我告知明洲,容氏這些年不棄方家,家父一直十分感激?!?/br> 荀時此時只頷首行禮,帶著樊七匆匆離去。 方瓊望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心里未起一絲暖意。 秋陽燦燦,庭中槐樹高大,風吹過就颯颯地響。他想起在雋金坊司嚴府中也有這樣一棵槐樹,同樣是家主對子孫的期望。 府羅將相,路俠槐卿,父親最終還是做出了退讓。 執圭而朝從來都是老侯爺的一廂情愿,而他現在寧愿再被他逼迫一次,縱然結果不會改變。 他微微地懷念起剛出軍營的那一段艱澀時光,和昨日傍晚父親在屏風后滿眼的凄涼。 棺木后的架子上鏡子未來得及移走,他俯身看了一眼,發覺自己眼中的神色與父親那時一般無二。 * 羅敷握著紗布,不明白他為什么非要她來善后,明明有更熟練的御醫在這里。 王放支起上半身,烏黑的發披散下來,羅敷嫌麻煩,將頭發繞過脖子搭到前面去。他任她擺弄著,忽然偏過身子,放在榻內側的右手動了動。 羅敷霎時愣在那里,鼻子差點撞到他的后背。 濃郁的藥味里此刻竟躥出了桂花的香味,再仔細一聞,卻是帶著酥油的桂花糕。 床上怎么冒出了桂花糕的氣味?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從王放右臂處探出來,羅敷瞠目結舌。 大眼睛慢吞吞地掀了被子透氣,rou呼呼的小手上護著一個小木盒,蓋子已經翻了,里面裝著幾個金黃粉白的桂花糕。 王放一把將蓋子蓋上,手一推,爬出來的小人就立刻消失在鼓鼓囊囊的被子里。他動作行云流水,羅敷都看呆了。 榻上原來不止他一個人,剛才這孩子從一開始就躲在被子里么!王放重傷之后上朝也就罷了,上朝之后還帶著個孩子在被窩里吃東西,把太醫們晾在外頭,她真是低估了他的恢復能力!他能不能靠點譜?還有,卞巨不是說他有潔癖? 被子拱了一拱,靠墻的那一頭露出半只白嫩的小腳丫。 這孩子是他的?羅敷的手指無意識地壓在他腰上,王放不適地皺了皺眉,道: “秦夫人還有疑問?” 她豈止是有疑問,指尖從腰線滑落到紗布上老老實實地包扎,說: “陛下一定要注意,不能再牽動傷口了,也不可以太累?!?/br> 王放示意她為他更衣,羅敷對于給別人穿衣服遠不如脫來得順溜,她學著宮女們的手藝,小心地隔著絲綢摸索,聽他笑吟吟道: “夫人不愧是覃先生關門弟子,朕今日覺得好多了。夫人可有意入太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