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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思,院判犯了事?司嚴說他會來,即是預料到此后將要發生什么? 司嚴的交疊在椅上的手最終還是抖了抖,嗓音依然冷硬: “請小侯爺垂諒。犬子如今下落不明,下官為父,不得不夙夜擔憂?!?/br> 方瓊收了笑容,嘲諷道:“真是夙興夜寐,靡有朝矣。院判應知我是替誰來的,他既然有管的心,我也不好不做個御史,”他驀地拂袖厲聲道: “司大人為醫官,竟未讀過大醫精誠么!” 司嚴低眸不言,神情仍然寡淡。 “總角之齡都能明白的道理,司大人一時糊涂鑄成大錯,可曾有意悔改?” 他轉頭望向羅敷,嘴角不可見地一揚,羅敷突地感到大事不好。 “臨事不惑,唯當審諦覃思?” 這便是大醫精誠里的話,羅敷對這個詞很熟。她師父姓覃,可對人介紹時總是說這個讀音并不相同的詞。她幼時以為這就叫裝模作樣了,后來入了門才明白是醫書里的句子,是一種有水平的裝模作樣。 此時方瓊一雙琉璃目望著她,她想不起來別的東西,只能下意識接誦道: “不得于性命之上,率爾自逞俊快……” 他密密的眼睫翕動了一下,羅敷忽然福至心靈,嘴皮子一溜: “人行陽惡,人自報之;人行陰惡,鬼神害之?!?/br> 說完后不確定地看著他,卻彈指間醒悟過來,自己已經確鑿無誤地大事不好……這算是當著上級的面指著他鼻子罵了吧! 方瓊滿意地把臉板了回去:“院判你看,如何是好?” 司嚴默然無語,緩緩從椅上滑下,跪在方瓊面前。 羅敷一覽風水輪流轉的勝景,說教的人在不到兩刻鐘之內換了一人,這個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上峰跪了,她再不能心安理得地坐著,也不能心安理得地陪他跪,偷偷揉了把腿站在他后面當侍衛。 方瓊從袖中摸出一個鵝黃色剔透的袖珍瓶,揭開塞子在司嚴臉前一晃而過。 “這方子很是奇特,藥方里混了些聞所未聞的海中異品,方某大概記得令慈出自南海夷古部族?” 司嚴眼中晦暗,似乎認命了,嘆了口氣道: “小侯爺莫要再說了,下官百死莫贖?!?/br> 方瓊冷冷地說道:“令郎的命是命,別人的就該是塵羽草芥。司大人入太醫院三十多年,無事上報原已積慣!” 羅敷維持詫異,她一開始就覺得這個大使兼右院判不是什么好東西,在這扒拉套房子住多半收了賄,不料低估了他,竟連人命都弄出來了!聽二人話中之意,似是有人挾持了司嚴的兒子,逼迫他提供了一個藥方殺人。 司嚴這時跪著的身形未晃一下,眼光灼灼地朝她射過來: “小侯爺,下官已對不住逝者,然而生者尚有法解脫?!?/br> 羅敷真想長笑一聲,這不動如山的司院判在訓過她之后反而要靠她過活了! “藥局夫人是覃先生弟子,隨侍其左右十多年,在醫理上的造詣恐怕只青出于藍?!?/br> 所以,她就又要挑上一個莫名其妙的擔子,替他的□□善后?頸后的傷開始隱隱作痛,她心情煩躁的很。 羅敷狀似嚇了一跳,裝出一副辜負期望的慚愧表情: “大人高看下官了,我尚未學到師父十分之一?!?/br> 對方居然笑了一下,羅敷驚悚地感到這種時候他還笑得出來,委實是個人才。 “卞公極為褒獎秦夫人,他是個什么性子,大家所見明知。下官出入容府多次,府中上下皆對大將軍康復成果贊不絕口,下官研究過突厥大巫的箭毒,勝在藥引成分配制極其困難。下官坦言,這瓶子里的藥物是古秘方,司某只是照搬,未想過解毒之法,也無力相助?!?/br> 他說完,微帶歉然地道:“勞煩秦夫人了?!?/br> 羅敷俯視著他,司嚴僅僅是目光與她交接便轉回了腦袋,讓她幾乎來不及傳達憤懣。她突然察覺到自己完全沒有能力拒絕這個提議,即使她站著,他跪著。 可謂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方瓊不假思索地道:“秦夫人不必自謙,試試看罷?!?/br> 果然一錘定音。 方瓊道:“伸手?!?/br> 羅敷木著一張臉抬起左手。他的指尖從掌心擦過去,鋪著燭火的明媚,如同初秋的月華化成了綢子,涼沁沁的。 她小心地拿了絹帕包好收起來,一邊道:“下官會盡力的?!?/br> 方瓊溫和道:“秦夫人請在門外等我片刻?!?/br> 羅敷一聲不吭地出門去。 門外站著跛腿的侍女,見到她福了福身,和司嚴平日一樣面無表情。院落里空蕩蕩的,夜風穿梭在回廊里,那棵槐樹如石頭鑄成,挺立在中央,葉子在黑暗里窸窸窣窣地響。 從屋外看屋內,確是一片昏暗。她想摸一摸窗紙,礙于侍女在身邊,終是忍住好奇。站立的影子從一個變成了兩個,有衣料輕輕地摩擦,還有極低的說話聲。 等了沒多久,方瓊從房里出來了。司嚴沒送客出門,老管事時間掐的準,這廂畢恭畢敬地打著燈籠走在小侯爺前頭。 跨出司府門檻,街上已經全黑了。坊中零零星星的光線與月光交織,寬大干凈的昌平街上像灑了一層薄薄的雪,石板泛著銳利的銀光。 方瓊的嗓音如霏微新雨,戛玉敲冰:“我送秦夫人?!?/br> “不麻煩公子了,我的車就在街口?!?/br> 方瓊“嗯”了下,“雋金坊巷口暮鼓后不許車入,二鼓后車不許停在坊外,我讓他們先回去了?!?/br> 羅敷張了張嘴,不許停在坊外,總有附近能停車吧!他就直接叫車夫掉頭了?明繡年紀小好騙,車夫就太沒立場了,不知有沒有推拒。 街口的馬車果真換了一輛。光源處,寶藍圍子的清油車左右鑲著玻璃,侯府的馬車夫拎燈駐在臺階上,對她行了個禮。 方瓊讓她先上車,羅敷向來當仁不讓。踩著車蹬麻利地上去,探進簾子一看,車壁嵌著碩大的夜明珠和蜜黃貓眼,一根長長的豆綠穗子從車頂上落下,金絲銀縷,旁邊白銅刻花的簾鉤掛著一把月白輕煙羅。 車廂從外看一點也不算大,可里面比預計大了實在很多。一塵不染的波斯地毯上繡著嫣紅的倒掛金鐘,座位和幾案難得是與車底的木板連在一起的,看不出接縫的痕跡,許是用一整塊陳年紫檀木做成的。 羅敷坐著香車玉輿,面對著花容月貌,車子一顛,神魂一蕩,就開始不自覺了。 “公子這車放在車堆里誰都一眼能認出來,肯定不用擔心不能在這兒停?!?/br> 方瓊漆黑的眸子清凌凌的,在一車子珠光寶氣里不合時宜地出塵。 “方某只是想借機了解了解秦夫人,畢竟醫師也看到了,司大人敗事有余,成事便要靠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