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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牯牛有一個接地氣的名字。雞棲于塒,日之夕矣,大黃約莫已經準備吹燈拔蠟,進入美好的夢鄉。 讓十九郎生拉硬拽的牽了出來,牛耳朵里說了幾句話。大牯牛便睡意全無,信步踱出牛舍,哞了一聲,甩著尾巴,朝著夕陽的余暉撒歡奔去。 不遠處三三兩兩跑出來許多人,嚷著:“咦,牛舍門怎么開了?牛跑啦!” 大黃成功地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十九郎趁機一拉羅敷袖子,“阿姊,走!” …… 穿過牛舍,后頭嘰嘰咕咕的一群雞,睡眼惺忪的撲翅膀。 十九郎邊跑邊介紹:“這里也歸我管……” 雞舍后頭圍墻有缺口。羅敷也不是什么閨閣里不下樓的貴女,撩起裙子就跟著過去了。 心中對十九郎的最后一點戒備也終于煙消云散。他要真想做什么壞事,犯不著挑這么個氣味微妙、一地雞毛的去處。 順著小圍墻快速奔走。十九郎還不忘指著一處茅草屋:“這里也歸我……” 羅敷余光一瞥,瞬間有些賓至如歸之感。想不到白水營里也養蠶。這個蠶舍比她家的大上十倍。 但她隨后氣不打一處來。就著最后一點天光,快速一瞥的工夫,已經看出來,在十九郎的“精心”照料下,幼蠶們生活凄苦,一個個半死不活的趴在干巴巴的桑葉上,宛如災年的饑民。 她終于忍不住,快步追上十九郎,低聲批評一句:“這不叫養蠶!如何能用這么老的葉子!而且以現在的節氣來看,蠶舍太濕太冷,根本不利于……” 她馬上就沒心思給他上課了。十九郎已經成功地避開了白水營里的閑雜人等,將她帶到一座馬廄前面。 “阿姊,會騎馬嗎?馬車聲音太大?!?/br> 羅敷只猶豫了一瞬間,視死如歸地點點頭。 十九郎瞧出她外強中干,笑道:“馭馬之術無他,只一個秘訣,阿姊記牢了便好?!?/br> 羅敷問:“什么?” “別掉下來?!?/br> 第8章 君子 方才一路穿關過卡的時候,十九郎不知在何處順了一塊舊布。順手撕成幾塊,挑了匹五短身材的小馬,蹲下身,細心在馬蹄上裹了布,說這樣走起來沒聲音。 羅敷眼睜睜看著,心尖疼得一顫。 習慣使然,忍不住低聲提醒他:“這種衣料,一匹要織十五天?!?/br> 十九郎微微一怔,隨后略帶歉意地一笑:“以后我會省著衣裳穿?!?/br> 羅敷覺得也無權對他指手畫腳。點點頭。 十九郎扶她上馬。羅敷回憶著此前見過的貴人乘馬的模樣,摸著石頭過河地跨了上去。馬鞍兩側掛著一對簡單的木制腳踏,她踏上,勉強保持了平衡。 身子底下的小馬跟她較了一陣子的勁。隨后大約是覺得背上的負擔也不是太沉重,認命地刨刨蹄子——果然靜默無聲。 羅敷鼓起勇氣,朝十九郎點點頭,意思是自己準備好了。 十九郎不客氣,直接朝她扔過去一團黑黝黝的。羅敷用力接住,身子晃一晃,差點又成不倒翁。 打開看,一件寬大的男式翻毛領袍服。黑重厚實,約莫是冬天御寒的。領子上還帶著樟木香氣,想是臨時從衣箱里取出來的。 十九郎跟她打手勢:穿上,別嫌熱。 他自己解開另一匹母馬的韁繩,蹄子上同樣裹了布。一牽韁繩,出了馬廄。 羅敷的那匹小馬居然也乖乖的跟上了。她又是吃驚,又覺得有趣。隨后意識到,兩匹馬大約是母子倆。 她安安靜靜地騎在馬上,不敢四處亂看,只敢盯著手中的韁繩。十九郎帶著她貼墻走,捉迷藏似的,繞過遠遠近近的男女老少。 白水營作為一個自成體系的營寨,四面八方都有不少出入口。而馬廄旁邊的那個出口,顯然是不太起眼的一個。 木柵欄門邊只有兩個懶懶散散的壯年漢,持著兩根棍子,看著像是值夜守衛,此刻卻坐在地上互相吹牛。 這個說:“唉,現在不行羅。想當年我年輕力壯,一人舉起一只鼎不在話下!” 那個說:“當年主公騎的那匹馬是我馴的,一只胳膊勒了頓飯工夫,才低頭!” 這個說:“這算什么?我、我當年從戰場里撈人,一人馱了三個女娘回來,一手一個,背上還一個!唉,可惜不知她們現在何處啊……” 那個說:“嘻嘻,馱人算什么,當年老子我在床上,也一次三個……” 十九郎悄沒聲接近,馬蹄上的布快速扯下來,使勁咳嗽一聲。 兩個吹牛的趕緊站起來,裝作恪盡職守:“十九郎,這么晚了還出去?跟誰???” 此時白日已落了大半。又是個灰云暗涌的陰天。兩人抬頭望,只見十九郎旁邊那匹馬上,似乎是乘著一個黑衣小僮,從下往上的仰視,看不太清面孔。 十九郎隨隨便便地“嗯”一聲:“牛舍沒關牢,讓大黃跑出去了,有人說看見它掉下山坡了。我帶人去救下?!?/br> 牛兒受傷可不是小事。兩個守衛趕緊讓路:“快去快去。黑燈瞎火的,小心把自己摔了?!?/br> 十九郎笑道:“帶得有火種?!?/br> 說畢,一跨上馬,一聲輕唿哨,兩匹馬八個蹄子,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柵欄門。 羅敷像個木偶似的,乘在馬上看了這一場戲。他輕輕松松的,她卻緊張得有些出汗。又怕守衛突然回過神,又怕馬兒突然撒歡跑。 還好十九郎很有分寸,那小馬始終十分聽話地跟著母馬,不緊不慢的小步走,沒有把她摔下去的意思。 靜悄悄行了不知多久,直到小馬轉過一座小山坡,才敢將身上的黑外袍解下來,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薄汗已經浸了一層,鬢角的秀發緊貼在臉上。她用力捋開。 回頭看,白水營已經隱入模模糊糊的暮色里?;鸢押蜔艄舛疾簧趺魑?,遠遠望去,儼然一個普普通通的鄉村聚落。 她忽然百感交集。這個夢做的……真實得過了頭。 十九郎一拉小馬韁繩,輕笑著叫她:“阿姊,邯鄲在這個方向?!?/br> 她沒順著看。突然沒頭沒尾地問:“我……我若是失蹤了,你們白水營,會……如何?” 十九郎哀傷地嘆口氣:“我還以為阿姊會先關心我呢?!?/br> 羅敷微窘,趕緊改口:“你擅自放我,會有何后果?” 十九郎這才滿意,朝她笑笑?;璋倒饩€下看不見酒窩,只露出一線白牙。 “我么……大約會被子正兄剁了做成醢醬?!?/br> 有些人大約天生不能被委以重任。不論是多嚴肅的話題,到了他們口中,都能說成小孩過家家。 十九郎嬉皮笑臉說完這句話,不自覺咽了咽口水,仿佛真的聞到了醢醬的香氣。 羅敷皺眉不語,微微不滿地看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