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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都是實話?!表n女史嘆了口氣,“念叨得最多的,就是內安樂堂的事了?!?/br> 借 著瘧疾的肆虐,宮城中的醫務工作的確迎來了不小的改變,太醫坐診這條,如今算是確定下來了。原來的兩名庸醫已經被攆出宮城,疫情緩解以后,每日里過去坐診 的多數都是太醫院中的年輕大夫,他們官位還低,威望也不足,也正宜多加歷練。再說,如今世道,女子得病,能夠延請名醫的終究只是少數,大部分大家女眷在就 診時講究也多,能確實‘望聞問切’的很少。宮女子沒這么多講究,倒成了很好的鍛煉對象,日后這批醫生再給后妃診脈,那就有經驗了。 在這件事上,徐循的確是有功勞的,眾人要夸她比太后更賢明,不算是過獎。但問題是太后老人家聽說了可未必會如此想,徐循唯有苦笑道,“這竟是要害我呢?” “還有些更過分的,竟有人說,還好娘娘在年后接過了宮務,這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又降下了災異,又安排了救星。若是還由老娘娘主事,只怕此番宮中人要死得多了?!表n女史也有些無奈,“奴聽說以后,已經斥責了幾個說話的宮人,然而人多嘴雜……” 這一次宮里得了瘧疾的人不少,死的人相形之下也不算太多了,起碼五個里面能有四個痊愈,確實是多得了內安樂堂的專業救護,要還是那兩個蒙古大夫,死的人的確要多一些。徐循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頭疼了,她道,“只盼著這話能歇一歇,別傳到老娘娘耳朵里去?!?/br>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但是說害處,而且也說難度,宮里的輿論讓人如何去控制?徐循要真把這當事來辦,傳令各宮注意,反而是把事鬧大,直接打了太后的臉。韓女史點頭道,“此事的確也沒有什么辦法,不過,如今清寧宮喬姑姑和您好,想必,也不會亂嚼舌頭的?!?/br> 徐循失笑道,“她們對我好,無非是希望我能繼續推行放人出宮的方略。似幾位姑姑這般人物,難道還真能貼心對我嗎?” 不 過,既然沒辦法,徐循索性也就不去想了。她也不是第一次觸怒太后,老人家的脾氣,也是變幻莫測,上次誰也沒想到她會生氣的,她來了個大怒。這回她還以為老 娘娘會為羅嬪多爭取幾句的,她又一句話也沒說,就接受了淑妃的嘉號。要擔心太后對此的反應,那她還不如閑著多吃幾碗飯。這件事知道了也就知道了,頂多就是 傳令六局,重開女學堂時,多講些女子少言、慎言的道理,她自己還是主要把精力放在中元節的活動上。 宮中慣例,每年中元節都在西苑 放焰口、做法事、放河燈。因是皇城里,用二十四衙門的人力更多些,做法事和放焰口主要是花錢,規模擴大,多花點錢也就是了。倒是放河燈比較特權,畢竟宮里 人多,能在當天伺候主子去西苑的終數少數,有體面和主子們一起,在太液池上放河燈的那就更少了。每年中元節前后,都有不少人偷偷摸摸地在偏僻角落里放幾盞 燈,管事的多數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年有所不同,徐循許了去世那些人的親朋,等放完焰口,主子們回宮以后,她們可以過來給逝者放燈,更有體面的,放焰 口時還可以加燒一些器具、牲畜過去。 僅僅是這一句話,已經在宮人中掀起了一場風暴:要知道宮人是不許祭祀祖先的,逢年過節,又或 者是到了祭日,自己找個背人的地方,一碗清水念念說說,都要提心吊膽,生怕被人發現。如今可以名正言順地前來放燈——那些得了體面的都人,如今哪個不是大 有面子?手里隨時攥了有十多人的請求,求他們到時多放一盞,代他們放個念想出去,至于能燒點包袱過去的,自不必說,人氣更是旺得不行了。 不 過,和宮人們的興奮比起來,主人們的情緒就要低調得多了?;实蹌側?,太后和皇后都不舒服,往年都來看燒焰口,自己也放燈的,今年卻都不來了。徐循身為皇 貴妃,已是壓軸最大牌,她不敢坐主位,到底是虛了正位,在偏位上坐著,看完了那精巧盛大的焰火,膝下點點、壯兒指指點點的,倒是都歡笑了一回。 看過焰口,眾人便服侍著她到河邊放燈,徐循道,“你們都去吧,不必擁著我了,只養娘看緊了孩子們,別滑進水里就是了?!?/br> 夜里昏暗,又在太液池邊上,歡兒和韓女史年輕力氣大,都是緊緊地握著兩個孩子的手,點點和壯兒對放燈沒興趣,聽徐循一說,都要去看那邊燒紙錢和各色包袱。眾人素知徐循性子,此時也都一發散去,只留下花兒跟隨。 太液池邊上,此時四處都是燈籠,不時都有精巧河燈被點亮了,送到河中往下游漂去。燭火、星光輝映間,河中是異彩連連,渾不似人間境。徐循往碼頭邊漫步過去,走到近處,才發覺惠妃早站在那里,她不禁笑道,“我說呢,這里這么適合放燈,怎么人卻不多?!?/br> 惠 妃看來,康康健健,就是在燈火中也能分辨得出來,她著實沒有幾分病態。不過之前皇帝生病時,她卻是臥床‘病’著,壓根沒來侍疾。這樣大的事,徐循根本無計 遮掩,還好,太后、皇后要煩的事情很多,竟然都忽略了此點,沒來查惠妃的底。不過惠妃自己好像壓根都無所謂了,今日就這樣大剌剌地過來,好像絲毫也沒有一 點心虛。 見徐循來了,她點頭笑了笑,徐循看她手里捧了燈,雖點燃了,卻還沒放入水中,便道,“怎么還不放進去?” “話還沒說完?!被蒎吐曊f,“再過一會吧?!?/br> 徐循便也不多言了,她自己也帶了幾盞花燈,此時和花兒分了,兩人都在默禱。也還沒點燈時,身后又傳來了腳步聲,徐循也有幾分詫異:惠妃是站在暗處,看不出來,但她立在這里,還有誰敢于過來打擾不成?那這人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皇貴妃娘娘?!闭@樣想著,輕輕的行禮聲,倒是詔告了來人的身份。徐循回過身子,道,“栓兒也來了?” 往年中元節,栓兒也一樣過來,不過都是和兄弟姐妹們在一塊看焰火,今年皇后沒來,但他帶著乳母也沒缺席。方才一樣在徐循身邊坐著,只是寡言少語,很少和姐妹們說笑,也不知是否還為羅嬪的事怏怏不樂。 此時他手里,赫然也捧了一朵精巧的蓮花燈,雖是小小年紀,但顏色沉肅,看來竟又要比平時成熟了幾分。 兩大一小,三人對視了一會,栓兒低聲行了禮,“惠妃娘娘?!?/br> 惠妃對他點了點頭,又轉回去望著河面,幾人都不再說話,而是看著那星星點點的燈火,緩緩往東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