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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的,一點架子都沒有。 “奴婢在?!绷髁⒖袒剡^神來,他強壓下了心頭的興奮,冷靜地答道?!罢垹敔斒鞠??!?/br> “整件事來龍去脈,細細說來?!币魂嚰垙堩憚?,接著,像是有什么東西被扔到了炕桌上,柳知恩感到兩道眼神對準了自己,就像是兩條火順著無形的視線燒了過來。 看來,皇爺還是滿看重此事的,竟然連奏折都不看了,只是要聽他的敘述。 柳知恩心念電轉,口中回道,“是,此事,還要從馬十來尋我說起。馬十對我講,爺爺想看看小吳貴人的性子……” 與其說是想看看小吳貴人的性子,不如說是想要弄懂小吳貴人究竟是真的憨傻到連自己的月事都注意不了,還是精明得特地把此事安排到了長寧宮揭露出來。當然,這話,明說出來也是有點不太好聽,柳知恩就給修飾了一下。 這也的確是皇帝的意思,不過如此小事,用不著消耗他珍貴的腦力,馬十把此事包攬去以后,和柳知恩略一商量,柳知恩唱了幾日黑臉,又假意出去了一次,號稱自己是給莊妃送春衣——其實的確也是送衣服去了,天氣轉暖,徐循是需要輕薄衣物替換,柳知恩收拾出了一大箱子,跟著押送到了南內,在門口和馬十交接了以后,連門都沒進就打道回府?;仡^再去小吳美人那里轉悠一下,點出此事,余下的事,攀附心切、示好心切的小吳美人,便已經是替他忙活完了。 事不大,不過既然皇帝指明要細說,柳知恩也就口齒伶俐地把小吳美人的表情都形容出來給他聽,“貴人聽說了以后,神色便是一暗……” 皇帝聽著聽著,倒是笑了起來,他擺了擺手,“好了,不必再說了?!?/br> 就和看了一出好戲,聽了一曲好鼓子詞一樣,這語氣倒有點意猶未盡興致勃勃,但卻終究是沒有扯動真正的情緒。柳知恩亦并不訝異——內閣幾位閣老之間的人事關系,那才叫一個錯綜復雜呢,每個人身后都能提起一張大網,身為領導者,皇帝不把屬下彼此的人脈網絡吃透,那就很難做到賞罰分明,而在做這些功課的時候,再搭配上錦衣衛、東廠的幫忙,什么陰微手段見識不到?后宮里的這些爭斗,相形之下連小孩兒過家家的水平都沒有,以前皇帝不愿管,才會有亂象出來。只要是想管,哪里還有看不明白、管不過來的? “這砒霜,你說她是從哪里弄來的呢?”果然,皇帝最感興趣的都不是小吳美人的動機,反而是這個看似不大要緊的小問題。他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問柳知恩?!翱蓜e是想要了,轉日就能到手吧?” 就是在文皇帝年間,后宮宮禁最松弛的時候,也沒有這么辦事的。從神武門進宮,要經過起碼三道關卡,彼此互不統屬,大部分宦官和宮女都會在第一道護軍跟前折戟沉沙,如果是有臉面的宮人還罷了,小吳美人沒什么臉面,要夾帶砒霜進來,怎么也得費上一段時間的努力。柳知恩道,“奴婢斗膽——” “但說無妨?!被实鄣恼Z氣很和煦。 “小吳貴人乃是文皇帝年間入宮的都人?!绷鞯?,“早在魚呂之亂以前,還在南京沒有遷都的時候,便已經是太孫宮的人了?!?/br> 那時候,宮中的各種禁令的確也都是形同虛設,文皇帝的權賢妃好像就是吃了砒霜被藥死的。犯事的都人也就是和身邊的宦官勾連而已,找了個開藥鋪的買了砒霜,說一聲帶,也就夾帶進來。小吳美人很有可能就是那時候得到了一些砒霜,而后一直收藏至今。 對于一個沒有任何機會出宮的人來說,如此推斷是很有道理的。不過若是這么看的話,很容易就會讓人徹底地懷疑小吳美人的秉性。因為畢竟柳知恩一直暗示的是她會因為擅自倒向長寧宮的行為受到莊妃的冷待,小吳美人狗急跳墻也不能說是沒有隱衷。但問題是,你比如說徐循也要狗急跳墻吧,她拿得出砒霜這東西嗎?會擁有砒霜,本身就是不安好心的最大鐵證。 皇帝對此亦不吃驚,他點了點頭,“有道理,她是做得出這樣事的人?!?/br> 就這一句話,小吳美人的脾性就算是蓋章定論了。柳知恩垂下頭不置一詞:這時候沒有必要多話。 “有她這樣的人在兩宮間攪風攪雨,孫氏和徐氏就是要不生嫌隙都難……”皇帝似乎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柳知恩的意見,“你說,該怎么處理這小吳氏為好呢?” 柳知恩還是不說話——皇帝都被他給逗笑了,“是叫你來回話,又不是讓你來受死的,這么肅靜做什么?朕就不信,你沒打聽過南內的處境……別還裝得和待罪的囚犯一樣,朕還不知道你的脾性?” “爺爺和姑姑之間的事,奴婢實在是猜不透?!绷黜樦实鄣脑捦抡f,在聲音里也注入了一點笑意,“若是皇爺要問奴婢的話,奴婢肯定是和姑姑一個看法:雖說小吳貴人有些行差踏錯,但畢竟是雙身子,還應以皇嗣為重?!?/br> “哦?”皇帝有一絲興味,“你就這么了解你徐姑姑?” “敢問爺爺,您覺得姑姑對此事,還會有第二種說法嗎?”柳知恩頗有信心地反問了一句。 皇帝呵呵一笑,有一會沒有做聲,過了一會,才嘆了口氣,“難說啊,柳知恩,知人知面不知心,朕現在對人心,可是沒你這么有信心了?!?/br> 看來,太后的那番勸說,到底還是著了痕跡……不,應該說皇帝本人的心智也容不得這般侮辱,他可不是那種被人隨意擺布的糊涂蟲。太后說辭的改變,很難不引起他的注意。 柳知恩并不感到吃驚,但事到臨頭,也難免有幾分不舍,有幾分難言的惆悵。 他腦中仿佛在剎那間閃過了許多張面孔,早已經被記憶沖淡的母親與jiejie——她們都早在他凈身之前,便紛紛因病而去,其中活得最久的是他的大姐,去的時候渾身生滿了膿瘡,她被發配進教坊司做了一名官妓,不知何處來的一位客人,把治不好的花柳病過給了她,他的親人留給他的,只有幾件洗過發白的舊衣;遠在南京養老的義父——麥加與真主,是他一生的信仰,老人家多次言說他們這等毫無塵欲的無垢之人,正適合信奉清凈的真主,但柳知恩從來也不信神佛,他不信自己是前生作孽,今世生來還債;還有剛入宮時一道在司禮監前掃地的同門,他叫什么名字柳知恩都記不清了,只記得他成天做著美夢,盼著司禮監的哪個大太監見他長得伶俐,便將他調到身邊服侍??蛇€沒等到如愿,便染了疫病一命嗚呼。那時候柳知恩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因緣巧合地認了三寶太監這個義父,義父收下他時說了一句話:“當太監的個個都是苦命人,誰沒有一段故事?!笔前?,誰沒有一段故事,若沒有故事,又有誰會樂意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