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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善意,她變成了一個冷漠而謹慎,每一步都要再三思量,連自己都不夠喜歡的人,可她從來沒有放下過自己的斗志,自己的希望,她深信——她逼著自己深信,有一天她可以走出百芳園,走出楊家,進入一個簡單一些的后院,嫁給一個對她有一點好感的丈夫,開展一段不那么身不由己的生活。 權家、桂家……她并不挑剔,權仲白與桂含春心里有沒有別的女人,她也并不在意。她想要的就只是一段能夠稍微自主的日子,男主角是誰,并不太重要。 到那時,她所曾經被迫放棄的東西,那些生活的樂趣,慣看秋月春風的閑趣,憑欄聽秋雨的意趣,她可以一點一點地找回來,她可以重新生活,而不再是生存。 沒有這個信念,她怎么能在楊家支持下來? 這么多年下來,她將所有的情緒藏在心底,恨不敢恨,愛不敢愛,為的無非是別擋了大太太的路,在她的yin威下茍且偷生! 沒有誰比她自己更清楚,她所謂的體面,不過是大太太給她的一朵虛假而甜蜜的泡沫,是對她多年來小心經營漫不經心的獎賞,只要讓她意識到一點點自己的威脅,不論是生母之死的玄機,二太太倒臺的內幕,還是許鳳佳提親前的那些糾葛。這些秘密只要泄露出一點,就足以讓她在頃刻之間喪失所擁有的一切。在內宅,主母就是天,大太太縱使昏聵,也不是一個沒有出嫁的庶女可以抗衡的。 所以多年來她小心翼翼,她幾乎斬斷所有想望,只求生存兩字。所望者無非是成功走出楊家,走出這個遍布錦繡的棺材,走到哪里,她已經不去挑剔。 就連這最后一點小小的奢求,楊家都要拿走。 生活把她逼到了絕路,連她能保有的最后一點希望都不放過。 七娘子猛地抬起頭,仔細地擦掉了臉上的眼淚,她握起了慣常使用的甜白瓷沉口杯,猶豫了片刻,猛地將它摔到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沉口杯碎成了幾片,她蹲□仔細地尋找出了最大也最銳利的一片,在腕間比量了又比量,又試著劃了劃桌面,果然見得精致的鋪巾,已經被劃出了一個小口。 對大老爺的威逼,她沒有一點招架的余地,所有抗衡的辦法,都要將她在這世間還在意的幾個人扯進這尷尬的局面里。讓他們面對不堪的現實,對抗一個根基深厚的官宦家庭。 如果生存得沒有尊嚴,她至少可以選擇有尊嚴的死。 大老爺再能耐,又能把死人復活,嫁進許家去么? 七娘子猛地一咬唇,眼神轉冷,她緩緩地將瓷片放到了靜脈之上。 死志已決,只要劃這一下,她再挨一挨,就可以解脫。 她卻又放下了瓷片。 九哥…… 在這世上,她唯獨放不下的就只有九哥了。 九姨娘臨終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九哥,多年來,兩姐弟相依為命,如今她雖然要死,卻也要對九哥有所交代。至少要圓一個完滿的死因,免得九哥無法面對父母,又胡思亂想,被仇恨毀掉自己的一生。 就讓那些事跟著自己而去吧! 她仔細地按了按眼圈,對著梳妝臺照了照,見眼睛只是微微泛紅,余下并無大礙,便放心地開了門,迎頭就撞見立夏。 “才想問姑娘是怎么了,把自己鎖在屋里……”立夏一無所知,猶自言笑晏晏。 七娘子微微一笑,細聲道,“在想事呢——來,你為我磨一池墨送進來,再把門關上……我要給子繡表哥寫信?!?/br> 立夏頓時會意,低著頭一聲不出,退出了東里間。七娘子怔怔地坐在桌邊,支頤望著這小而雅潔的屋子。 她的手漸漸開始有些發抖。 一下又想到了前世。 畢業兩年,她攢到了一筆小錢,在城市一個偏僻的角落買了一套小小的房子。交房那天,她去參加同學會,會上一如既往地沉默,心底卻實在是開心,她多喝了幾口酒。 當晚回家路上,或者是因為這一口酒,她沒有看到凌晨時分呼嘯轉彎的大卡車。 死亡幾乎是立刻降臨,在臨死前輾轉的那一刻,她心里是有多遺憾,有多懊悔?她多想再來一次,再給她一個機會,縱使把她放到絕境里,只要有生命,她都愿活。 穿越進那四歲女童的軀體中,她多欣喜?她小心翼翼不動聲色,漸漸融入當地生活,與九姨娘相依為命,仰她過活,在當時,原來這些對她已經足夠。 她還記得那一晚自己突發高燒,九姨娘想要進城請郎中探視,看管她們的奎mama板著臉,也不去請郎中,也不許九姨娘出門。 那是大太太的另一個心腹,論得寵程度,要比王mama更甚,偏偏被發配到西北來看管自己母女,心中滿是戾氣,自然對她們不好。 她在炕上昏昏沉沉,看著九姨娘跪倒在地給奎mama行禮,求她網開一面,讓自己出門請人看診。 當時心中的無奈與憤怒,實在留下太多痕跡,那一晚對她來說,所受折磨,比前世許許多多個落魄的日子更甚。她才知道原來看著自己在意的人,為自己卑躬屈膝,是這樣的一種滋味。 當晚奎mama到底讓步,九姨娘憑著一雙腳走了二里夜路,請了郎中回來開藥,她慢慢地好起來。 “等我長大,我要把對你不好的人都踩到泥里?!蹦翘焱砩?,她一邊喝藥,一邊斷斷續續地向九姨娘允諾,“誰讓你變成今天這樣子……我也要讓她嘗嘗這樣過活的滋味!” 九姨娘卻很慌張,一下就捂住了她的嘴。 “這種話,不要亂說!”她對小女兒忽然的早慧,似乎并沒有太大的疑慮就已經接受,或者是因為生活過于艱難,是以當女兒不再是個累贅,還能提供出一點有限的幫助時,九姨娘是心懷感激的?!澳隳芷桨查L大成親生子,就最好了,報復的事,想都不要去想!” 耐不住她的糾纏,九姨娘終于松口。 “好,報仇,報仇?!彼竭吺且荒o奈的笑?!按愠闪擞H,姨娘的第一個小孫孫出世后,你再提報仇兩個字也不遲?!?/br> “我一輩子命苦,只有你與九哥兩滴血脈,你能平安長大成親生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比報復兩個字,要有意思得多?!本乓棠锏穆曊{是那樣恬淡。 就是這樣一個苦瓤子,多年來坎坷無盡,拖著支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