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往死路上逼。

    “等你到了主屋，她會待你好的?！本乓棠锏乃悸窡o比清晰?！澳阋犜挕牬筇脑?，聽……九哥兒的話?！?/br>
    七娘子淚盈于睫。

    “我是庶女，九哥兒是嫡子……我當然聽九哥兒的話?！彼郧傻卣f。

    九姨娘就放心了：小七雖然不是那樣的人，但聽她親口說出來，總是多一重保證。小七不會和九哥兒套近乎，不會給九哥兒添麻煩，也就不會給自己惹禍上身。

    “乖乖的，不要爭閑氣?！彼囊庾R已漸漸模糊了，卻還囑咐著?！叭痰靡粫r，風平浪靜……”

    真想看看九哥兒的模樣！

    4喪事

    九姨娘的辦得還算隆重。

    生前雖然不得寵，但到底是九哥兒的生母，九哥兒過繼到大太太名下，她也沾光。她的喪事，花了三百兩銀子。

    是前幾年去了的三姨娘的十倍不止。

    三姨娘不過是草草買了一口棺材，沒讓她被草席裹著，也沒有進楊家的私墓，到亂葬崗上一埋了事。

    九姨娘在楊家停了七天的靈，這才把靈柩運去寶雞，立夏不知道從哪里打聽來消息，告訴七娘子，九姨娘的墳定了，就在楊家祠堂后頭老七房王姨娘旁邊的小角落里，雖然偏，但是好歹也有座碑，上頭也有姓氏，將來九哥祭拜的時候，不至于找不到生母的墳。

    大老爺還親自來給九姨娘上了柱香。

    大老爺過來了，姨娘們，也就跟著出動了。

    大姨娘和五姨娘是一道過來的，兩個人都握著七娘子的手，說了些惋惜的話。

    “九姨娘生得好看，所以就命薄?！贝笠棠锸潜犞壅f瞎話，九姨娘的長相在楊府姨娘里，不過中下。

    七娘子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能為楊家誕育兒女，是姨娘的福分?！彼鸬玫嗡宦?。

    大姨娘看她的眼神有點驚訝，又有一絲欣賞。

    五姨娘上過香，擦著眼睛，“沒想到九姨娘去得這么早……唉，當年她進府繡花的時候，才止十八歲?！?/br>
    九姨娘原是進府做繡娘的，早前也說過一門親，還沒過門夫婿就沒了，因此她進府繡了兩年花，才被大老爺拉上床，生下了七娘子和九哥兒。

    五姨娘這話要比大姨娘還陰險，大姨娘只不過想勾起七娘子對大太太的不滿，五姨娘這話，卻是隱隱指責大老爺不安份。

    七娘子垂下眼，就要說幾句綿里藏針的話出來。

    她就想到九姨娘這時候，總會一把握住她的手。冰涼的手心連一絲絲溫度都沒有，無言地告誡著七娘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七娘子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大姨娘五姨娘齊齊一怔。

    她們都是大太太的貼身侍女被抬了姨娘，現在也常到主屋走動，服侍大太太，與九哥兒相處的時間很多。對九哥很是熟悉，九哥兒前幾年還小，性子很驕縱，底下的人稍微做了什么冒犯的事，一下就哭起來。

    私底下，大姨娘和五姨娘常議論：到底是九姨娘的種，哭起來那滿面涕淚的下作樣，與九姨娘是如出一轍。

    九姨娘被收房，是一路從家哭到下轎，從下轎哭進新房的。

    哭得鼻涕眼淚沾得到處都是，大老爺嫌棄得當晚就睡在三姨娘屋里，碰都沒碰九姨娘。

    私底下，這個笑話傳了很多年。

    七娘子哭起來卻不是這樣。

    兩行眼淚靜靜地滑下臉頰，肩頭一抽一抽的，就好像被雨打著的迎春花，孱弱嬌嫩，又那樣精致。

    大姨娘就笑了，“好孩子，別哭了。仔細別哭腫了眼睛，就不好看了?！?/br>
    七娘子便掏出帕子，細細地抹去了臉上的淚水，白皙的小指頭屈在素帕邊緣，她的手仿若一朵才開的白蘭花。

    七娘子舉止優雅，不下二娘子。

    大姨娘微微瞇起眼，笑得更為親切。

    “九姨娘去得雖然早，但卻有你們這一雙兒女，”她按了按七娘子的肩膀，“好好長大，你姨娘在天之靈也能安心?！?/br>
    大姨娘與五姨娘雖然有些臉面，但一直無兒無女，在后院里就像是無根的浮萍，只能靠著大太太討生活。大姨娘這話有點自爆其短的意思，不過含得很深。

    滿院子都說大姨娘其實是個善心人。

    七娘子就覺得，原來要得到大姨娘的善心，也是有條件的。

    “多謝大姨娘?！彼毬曊f，對兩位姨娘福了福身。兩位姨娘連忙避到一邊，不敢受她的禮?！皩淼搅酥魑?，還要請兩位姨娘多加關照?！?/br>
    五姨娘看了大姨娘一眼，也擺出了和氣的笑。

    “哪里談得上關照不關照，七娘子有事，只管來問我們就是了?！?/br>
    兩個姨娘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就離開了南偏院。

    還在正月里，南偏院雖然有了喪事，但也只敢把紅紅綠綠的吉祥物事摘一摘，七娘子身上穿的，還是姜黃色的襖子，只有鬢邊插了一朵白花。

    梁mama進了院子，就看到七娘子站在檐下望著淅淅瀝瀝的冬雨發呆。

    “七娘子?！彼凑Z先笑，圓臉一團和氣。

    七娘子連忙也露出一個笑。

    “梁mama好?！?/br>
    “七娘子好?！绷簃ama收了傘，先洗手到屋內牌位前上了一炷香，這才出來拉住七娘子的手，“七娘子瘦了?！?/br>
    “這幾天忙得厲害?！逼吣镒勇冻隽艘稽c疲憊?！巴砩弦菜貌缓??！?/br>
    梁mama眼中閃過了然。

    七娘子還睡在南偏院，和靈堂就隔著一層簾子。才剛七歲……睡得不好，也是很正常的。

    七娘子是在催問自己什么時候能搬到主屋，小小年紀，話倒是說得很婉轉。

    梁mama就笑了?！捌吣镒觿e是認床吧，今晚到了主屋，要是還睡不好，那就麻煩了?！?/br>
    “倒不認床?！逼吣镒尤崛岬卣f，她的聲音就像是江南岸邊的春風，不知不覺間，聽得人嘴角都要翹起來?！熬褪翘鞖夂欢?，實在惱人?！?/br>
    梁mama嘴角就不由得被這柔柔的聲音帶得上翹了?！皣?，今年的春天是來得遲了些?！?/br>
    她又問七娘子，“七娘子現下跟著哪兒吃飯？”

    梁mama和王mama都是大太太身邊的紅人，王mama專管賬上的事，梁mama管的就是人事任免。九姨娘去世后，七娘子一天三頓就換到了小香雪開，立夏每天跑小香雪給七娘子端菜，有時候到了南偏院，飯菜都涼透了。

    還好有小風爐，可以熱一熱再吃，不至于落下胃病。

    七娘子云淡風輕，“現下都到小香雪去吃?！币痪湓V苦的話都沒有說。

    梁mama臉上的笑更盛了。

    “……倒是個有些城府的?！彼氐街魑?，向大太太回報?！傲懒诉@七天，吃了七天的冷飯，就好像日日都是大魚大rou似的，并沒有一句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