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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瞇地咽下了不說。少奶奶看在眼里,只做不知,因笑道,“啊呀,崔子秀要上場啦?!?/br> 若說麒麟班是京城最好的戲班子,崔子秀就是麒麟班最亮的招牌,只這一句話,滿桌的千金小姐都靜了下來,俱都全神貫注,望向戲臺。 乘著這么一個空當,吳嘉娘便掃了焦蕙娘一眼,恰好焦蕙娘也正望向她,兩個小姑娘眼神一碰,吳嘉娘的眼神又冷又熱,利得像一把刀,冷得像一層冰,熱得好像能迸出火星子——蕙娘卻好像在看個窮親戚,沖她滿是憐憫地一彎唇角,算是盡了禮數,便失去應酬興趣,低頭用起了香茶。 嘉娘握茶杯的手指,可是用力得都泛了白……少奶奶看在眼里,不禁也暗暗嘆了口氣。 人比人,比死人,從前看著吳興嘉,真是送進宮當娘娘都夠格了,放在焦清蕙跟前,卻還是處處落了下風…… 不知不覺,她也開始半真半假地考慮了起來:若能把蕙娘說回權家,做個二少奶奶,對二哥、對權家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這一天應酬下來,大家都累,送走了客人,從楊老爺起,一家人終于團圓,圍坐著吃夜宵用點心,在一邊陸續為一天工作收尾。少奶奶是雙身子的人,用湯團用得香甜,吃完一碗,忽然想起春華樓的鐘師傅,見婆婆精神恍惚,猜她多半沒做特別安排,便急令管家,“多送五十兩銀子給春華樓的伙計,今日勞動他們家鐘師傅,可不能沒個表示?!?/br> 下人領命而去,不久回來,“春華樓說,非但這賞封不敢領,就連幾天來的酒席全都不必算了。還要多謝今日得少奶奶恩典,在席間點了春華樓一句,得到焦家女公子夸獎,就中得利,不要說三日酒席,就是三十日,都抵得過的。還問少爺何時有閑,掌柜的要過來磕頭謝恩呢?!?/br>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連楊太太都回過神來,聽得住了。少奶奶并不如何吃驚,只是感慨萬千,不禁嘆了口氣:“三年前就是這樣,沒想到三年后,她這塊金字招牌,還是這么好使……” 楊太太也不由得有點不平衡了,“一樣都是公侯人家,怎么她焦清蕙過得就是神仙般的日子?我就不信了,難道她們家連凈房都是香的?都值得一般人跟風一學?” 少奶奶不禁苦笑,“您這還真說著了,她們家啊,還真是連凈房都顯出了富貴來呢?!?/br> # 焦家的凈房,還真是香氣撲鼻,沒有一點異味,甚至連恭桶都沒見著。凈房角落里一個小隔間,端端正正地安了個青瓷抽水桶,隨時一拉,穢物便隨水而下,從地下管子里流出屋外,哪有絲毫痕跡?當時清蕙屋里這一個凈房,都惹得諸多千金小姐背地里跺著腳羨妒,只這事卻沒那么好學了。焦家自己在地下是挖出了無數管道,所有污水全匯到一起,一路順著管道排到高梁河里去。這份工程,還不是有錢有人力就能做成的,沒有焦閣老的身份,能一路打墻動土,把管子鋪過小半個京城?連焦閣老自己有時候都感慨,“我們家最值錢不是古玩,不是字畫,其實還是屋里這一個個青瓷馬桶?!?/br> 焦清蕙從凈房里出來時,她的幾個大丫環已經在屋里等著她了——都是練就了的套路,即使蕙娘三年守孝難得出門,此時做來也是熟極而流毫無滯澀?,旇锨盀榍遛ソ庖?,孔雀給她卸了首飾,石英拿了胭脂盒候在一旁,給她抹油膏,雄黃給她拆了頭打起辮子。專管她飲食的石墨已經奉上一杯溫涼可口的桐山茶——在焦清蕙的自雨堂里,四季一向如春,縱使三九天氣,家常穿著一件夾衣也盡夠了,更不必預備熱茶。文娘說楊家西花廳冷,還要特意預備一件漳絨披風,倒也實在不是她故作嬌弱。 以焦家豪富,單單清蕙一人,用著的丫鬟就何止幾十,可能夠登堂入室的也不過這么十幾人罷了??梢詴r常近身服侍蕙娘的人,那更是五個指頭數得過來,雖是奴籍,但能脫穎而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見清蕙精神似乎還好,你一言我一語,不是問楊家的酒,就是問楊家的客,鶯聲燕語,倒把屋子裝點得分外熱鬧,清蕙半合著眼似聽非聽,唇邊漸漸蓄上微微的笑,直到聽見綠松輕輕一咳,方才睜開眼來。 屋里幾個丫鬟,誰不是爭著服侍清蕙?唯獨綠松動也不動,只垂著手站在桌邊,可她這么一咳,眾丫鬟一下全都散開,給她讓出了一條道兒來。倒顯得這個細條身材的矮個子分外霸道,她迎著主子的眼神,輕輕踱到清蕙身邊,第一句話就一鳴驚人。 “那對和田玉硬紅鐲子的事,奴婢已經問過云母了?!?/br> 從蕙娘的轎子進門到這會,滿打滿算也就是小半個時辰,消息不靈通一點的人,恐怕根本都還沒聽說硬紅鐲子究竟是什么事呢。畢竟文娘巴不得藏著掖著,也不會主動去說,蕙娘又才從凈房里洗浴出來,根本沒和綠松打過照面。她就已經把這件事去問過文娘身邊的大丫環了…… “太太對這事怎么看?”蕙娘用了一口茶,擺擺手,吩咐雄黃,“別打辮子了,梳個小髻吧?!?/br> 主仆默契,無需多言,以蕙娘腦筋,不必細問,也能猜到肯定是焦太太在席間已經收到消息,聽說了這么一出熱鬧。既然不是文娘放出的消息,那綠松肯定是從太太身邊人那里,收到了口風。 “太太只說了一句話,說十四小姐做得有點過了?!本G松恭恭敬敬地道,“不過,聽綠柱的口氣,老太爺今晚得閑,想必不多久,這事也該傳到他的耳朵里了?!?/br> 綠柱是焦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大丫環,人以群分,她和綠松、云母,一直都是很投緣的。 蕙娘點了點頭,并不說話,綠松頓了頓,又道,“云母知道消息,慌得很,立刻就回去告訴了十四小姐,十四小姐自然命我來向您求求情——” “你該不會應了吧?!鞭ツ锎驍嗔司G松的話,她的笑意一下濃重了起來。 “沒得姑娘示下,我哪敢順便說話呢?!本G松眼里也出現了一點笑的影子?!翱词男〗愕臉幼?,她是又和您鬧別扭了?!?/br> “我都懶得提她,”蕙娘笑著擺了擺手,“就說我的話,‘你不是問我憑什么管你嗎?現在我也問你,我憑什么管你。你要能答得上來,我就管,答不上來,這件事就別來找我’?!?/br> 一屋子人都笑開了,“姑娘就是愛逗文娘?!?/br> “不是我愛逗她,是她愛斗我?!鼻遛ヂ掏痰睾脱绢^們抬杠,“這一點要分清楚,若不然,我難道閑著沒事,還拿捏親生meimei取樂,我不成壞人了?” 屋內頓時又是笑聲洋溢,大丫頭們一個兩個,各忙各的去了,蕙娘往椅背上一靠,她唇邊的笑意慢慢地斂去,最終,連那一點客套的笑影子都不見了,只留下一對寒光四射的雙眸,射向屋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