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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元軍駕船來追,剛好那時候江水落潮,把他們的大船擱淺在灘上,我們的小船才得以脫身。當時我想,倘若是在陸上,讓人追到了,尚且可以拼一番命??扇羰亲屓嗽谒飻r住,杜滸水性不佳,只怕要跟丞相一道去喂魚嘍?!?/br> 胡奎笑道:“這是天時地利,天佑英雄?!?/br> 杜滸道:“眼看真州城頭已經在望,風卻停了。這時候已經天亮,看守丞相的那些人估計已經醒了,那劉百戶估計也已經明白過來受了騙,整個鎮江怕是全都知道丞相已經走了。大伙心里面焦慮,只怕有人追來,劃槳的劃槳,撐蒿的撐蒿,拉纖的拉纖,就連丞相也挽起袖子搖櫓。等到上岸,又跋涉了好幾里路,這才來到城下。當時真州城孤軍守衛,關防嚴密,人人枕戈待旦,我們剛走到城墻下,便讓一排排弩機對準了?!?/br> 奉書忍不住叫了出來:“啊喲,這可不行!” 杜滸笑道:“我們齊聲朝城上喊話,說文丞相從鎮江走脫,來此投奔。那些守軍開始不信,后來守城的苗再成親自來認,又搜身檢查,這才把我們放了進去。當時城里的軍民全都出來圍觀,真是看也看殺人了。我們都已經幾十天沒看到漢人衣冠了,丞相說,自從他被扣元營以來,數那一日最為揚眉吐氣?!?/br> 胡奎嘆道:“漢人衣冠,如今已是故國衣冠啦?!?/br> 奉書卻想到小時候聽過的一些傳言,試探著問道:“可是后來韃子使了什么反間計,害得丞相差點被自己人殺掉,有沒有這回事?” 杜滸微微驚訝,道:“你也知道?沒錯,元軍見追不到我們,派人散布假情報,說丞相已經降北,不日將去大宋城池賺城。他們這一招也忒毒。我們在真州城住下,初時一切如常,可到了第三日,苗再成約我們出城視察城防。大家全無疑心,等出了城,城門突然便關了。原來揚州李庭芝已經接到假情報,以為丞相不安好心,因此指示苗再成直接將丞相殺了。苗再成卻不忍,也不愿抗命,便干脆將我們騙出了城,任我們自生自滅。當時大伙全都傻眼了,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又是冤枉,又是憤慨,亂成一團?!?/br> 奉書怒道:“這些糊涂將官忠jian不分,豈有此理!” 杜滸拍拍她肩膀,淡淡道:“當時江山岌岌可危,所有人風聲鶴唳,在丞相之前,降北的高官也已經數不勝數,也不能怪他們疑心?!?/br> 她猶自不忿:“那也不成,疑誰也不能疑他!” 杜滸笑道:“你以為這就完事了?還有更嚇人的呢。我們還在城外手足無措,突然城里出來一路兵馬,團團把我們圍住,指名叫丞相單獨出去說話。我尚要攔阻,丞相卻說不妨,跟著那軍官到了一片荒郊野地,耽了好久,回來的時候,丞相的面孔都是白的。他說,這些軍官是奉了苗再成之命,‘便宜行事\',用言語反復試探他有無歸北之意。倘若丞相有一句對答不妥,當場格殺勿論。這些軍官見他確實一片忠心,絕無叛意,這才說明原委,向他謝罪,把他送了回來,讓我們快些離開?!?/br> 奉書大怒,剛想罵這些真州軍馬不識好歹,忽然想到,這些將軍、軍官,此時多半都已壯烈殉國。她心思驟轉,一句話也罵不出來了,過了一會兒,才小聲道:“好吧,后來你們去了哪兒?” 杜滸見她已經呵欠連連,強撐著聽,便簡略地道:“后來許多辛苦,也說不盡。不少大宋城鎮都接到丞相通敵的假情報,不敢收留我們。大家在元軍所控之地穿行數日,風餐露宿,日曬雨淋,又害怕行蹤暴露,終日惶然,不敢生火,有時連一頓熱食都吃不上。有一天我們一覺醒來,發現有四個人帶著他們身上的銀兩逃走了,再也沒回來,想來是覺得苦海無邊,不如回頭是岸了。 “還有一次,大伙讓元兵追得狼狽萬分,有人被抓走,其余的全掛了彩。丞相實在走不動路了,我也再背他不動,幸好遇到幾個好心的樵夫,讓他坐進籮筐里抬著走,這才及時脫險。到了通州,又有人染病而亡。最后當我們乘船南下,去投奔益王、廣王的時候,一隊人已經只剩下一半了。從丞相被扣北營,到最后揚帆出海,一共兩個多月時光,倒像過了兩年一樣。 “那時候,我們終于乘上海船,脫出了元軍的包圍,茫茫大??床坏筋^,心里面卻滿是希望。丞相當時便就著海風吟出了一首詩,我現在還記得?!?/br> 杜滸說畢,拾起一截炭,在艙板上慢慢寫了起來: 幾日隨風北海游,回從揚子大江頭。 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胡奎聽罷,長久不語,半晌才站起身來,朝杜滸深深一揖,說道:“杜兄與丞相為國效命,萬死逃生,一片丹心,天地可鑒?!?/br> 奉書聽到此時,才覺得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長長出了一口氣,心想:“師父和爹爹一起冒險逃亡,患難與共了那么久,那是過命的交情,難怪他現在要想方設法的救爹爹?!庇窒氲阶约捍饲暗膿?,怕他不管自己,把自己丟在半路之類,這時候也就顯得杞人憂天了??丛诟赣H的面子上,他大概也不會太嫌棄自己這個小尾巴…… 想著想著,便覺得眼皮沉重,杜滸方才所說重重驚險,似夢似真的一一在眼前掠過。隨即感覺身子被放平了,頸下給墊上了一個枕頭,身上給蓋了一件衣服。 她幾乎是立刻就睡著了。還沒來得及做夢,船身卻猛地一震,左右搖了兩搖,緊接著外面一聲大喊:“停船檢查!” 第65章 琶琵漢宮曲,馬上不堪聞 “停船檢查!” 胡奎連忙跑了出去。奉書迷迷糊糊的,只聽到外面有人粗著嗓門喝問,胡奎一句句地賠笑說好話。隨即船身一沉,好幾個人踏上甲板,來來回回地走動。一個滿臉胡子的蒙古軍官伸頭往艙內瞧了瞧。胡奎不失時機地往他手里塞了張大額紙鈔。又折騰了好一陣子,官兵才下了船,幾個船夫重新解纜升帆。 胡奎回到艙里,眉頭緊蹇,對杜滸道:“沒想到一進建康府,居然查得這么嚴,不知蒙古人又在搞什么鬼。城外也在盤查,今日是沒法再走了,就近泊船,宿一夜吧?!?/br> 胡奎又把奉書叫了起來,笑道:“小東家,今天咱們不走啦。在船上睡了這么多日子,累不累?今晚咱們在城里找個客店,好好歇一歇?!?/br> 奉書茫然道:“客店?”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詞了,想了一會兒,才明白胡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