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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歡這個岳母,但兩人在這種事上倒都是一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良心畢竟是要靠邊站的,或許是因為生活所迫,在他們心底,很少有溫情存在。 善桐也不想去評判孰優孰劣,她就是覺得自己不愿意這樣過活,只要還有一點辦法,她究竟是忍不得去做一些事的。這倒無關善楠了,純粹是出于她自己的底線:被逼得沒有辦法的時候,互相傾軋也是免不得的事,但有時候松松手大家就能彼此過得開心,又為什么要你死我活地斗來斗去?善楠再怎么樣,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他看不慣自己就看不慣自己,頂多兩邊不相往來也就是了……他過得不好,難道善桐還能開心得起來? “就當是為你積德?!彼嗣亲?,喃喃地說?!皺M豎我們自己逍遙自在的,萬事不求人,縱求人,也犯不著去踩人……皆大歡喜固然是勉強,可一團和氣,總是做得到的?!?/br> 她也不是婆媽之輩,既然立定了決心,便不再恍惚,反倒饑餓起來,吃了幾口點心。又惦記著含沁回來不回來吃晚飯,說實話,小兩口正是新婚時候,含沁忽然間一晚上不著家,善桐心里也著實是有幾分空空落落的。她有心派人去官署給含沁送點東西,一來示弱,二來不經意間,也可以暗示含沁自己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起來就不大舒服??捎峙潞吖珓辗泵?,自己分了他的心,反倒更惹得他不高興了。正是猶豫處,外頭忽然間又擾攘了起來,楊德草進來道,“少奶奶,少爺打發去天水接人的小子們回來了,四紅姑姑已經進了前院?!?/br> 這一位馬四紅姑姑,說起來還是嬤嬤奶奶的親戚,都是當年馬家的陪嫁出身。也算是十八房碩果僅存,上一代傳承下來的老人了。含沁在老太太跟前多次說過,“天水家里的事都是四紅姑姑管?!彪m然沒有養娘的名分,但顯然有養娘之實。對這么個老字派,善桐自然也不敢怠慢,慌忙道,“我不方便多走動,六州你出面,將四紅姑姑帶到她屋里換洗一番,若她不大勞累,再請進來和我說話?!?/br> 這一應下處都是預備好的,六州爽快地應承了一聲,便匆匆出了屋子,善桐又打發楊德草?!叭ズ蜕贍斦f一聲,就說四紅姑姑到了,今天能早些回來就早些回來吧?!?/br> 楊德草自然領命而去,又過了一會,六丑笑著也溜進了屋子,道,“姑娘,我剛才去認了表姨,表姨說一會兒拾掇完了就來拜見。老人家精神可好,一點都不像是上五十歲的人了。行動都利索,還說您太客氣了,還給她兩個小丫鬟子——用不著?!?/br> 正說著,只見一個身穿水洗青布衣裳,打扮樸素,渾身上下只見一根銀簪,頭梳得和沾水一樣又光又亮的中年婦人已經大步進了院子。她和嬤嬤奶奶生得略有幾分相似,都是一張刻板面容,看著就怪怕人的。隔著窗戶和善桐對了一眼,方才綻出一個矜持的笑來,便轉進簾子中進了里屋,要給善桐行禮,“奴婢見過少奶奶?!?/br> 善桐哪會受她的禮,忙客氣了一番,自有人上前攙著。善桐見四紅姑姑下拜時動作有些滯澀,便猜到她腿腳有些不便,連小幾子都不叫她坐,讓她上炕說話,馬四紅再三謙讓,方才在炕下掇了一張圓凳坐了,善桐歪在炕上,手里握著一個香囊,和她說些從天水過來的事。 “本來去年就該過來的?!边@位四紅姑姑瞧著和嬤嬤奶奶做派極為相似,多半也是回民出身,說起話來嘎嘣利脆,字字都像是一顆圓潤的豌豆往外蹦?!安贿^我們十八房人口真是少,天水那頭除了幾個老家人,也就是我鎮鎮場子了。年年和佃戶們打饑荒收租子,那都是我親手照看,雖說可以托給老九房,但我們這臭脾氣呢,生平不愛求人,也就沒有過來,倒是現在才瞧見少奶奶——果然是花一樣的人才!” 一邊說,一邊眼神又落到善桐的腹部,她抿唇一笑,帶了老家人特有的倚老賣老?!耙皇怯辛撕孟?,還真不知道要耽擱到哪年哪月呢?!?/br> 善桐不免也要意思意思地臉紅一番,四紅姑姑又道,“家里的賬本我已經是全帶來了,只等少奶奶什么時候有空了再翻看吧。日后回天水去,家里的事也就能上手啦?!?/br> 交權倒是交得爽快,善桐心下倒是一寬:畢竟是沾親帶故的人家,畢竟是一手養大含沁的老人,四紅姑姑這是一心一意幫忙來的,應當是不會給她添堵的。 “現在還沒到秋收的時候——到那時候正好又要生產了?!彼驼f?!澳彩琴M事,就擱在老家是最方便的了,這樣帶來帶去的,其實到末了還不是您管呀?!?/br> 四紅姑姑面上不禁又露出了微微的笑,兩人對視了一眼,善桐就又問,“嬤嬤奶奶惦記著您呢——您怕是還不知道吧,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是一手把我和我娘家大哥帶大的,算是做了兩代的養娘……現在在寶雞養老呢,她兒子也出息了?!?/br> “這我知道?!彼募t姑姑卻道?!扒吒鐜啄昵熬秃臀艺f了,也惦記著過來看看老人家,就是一直不得空?!?/br> 她特別看了善桐一眼,似乎是有意強調?!皩ι倌棠?,我也是久聞大名啦!” 人和人之間相處,很多時候并不需要太多語言,善桐只是看著四紅姑姑的神色,心下便已經了然:這樣說來,含沁是什么都沒有瞞著四紅姑姑了。只怕從他立心要娶自己那天開始,四紅姑姑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思了。 就算她心里并不認為自己這事兒有多見不得人,但終究并不體面,是放不到臺面上來說的。見四紅姑姑似乎話里有話,善桐依然不禁紅了臉,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四紅姑姑見狀,忙道,“少奶奶可千萬別想歪了!” 她忽然露齒一笑,刻板的面容上竟帶上了幾分含沁特有的狡黠——“這種事,說穿了天底下是屢見不鮮。咱們家又不是什么高門大戶,講究什么禮教,貞潔牌坊壓得死人的。就是金鑾殿里的皇上,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張嘴,莊稼漢能做的事,天子就不想做?您在我跟前,就不必想著這事了?!?/br> 她面上忽然間又掠過了一縷陰影,“那一年西北大亂的時候,您還沒有出生呢。幾百年人家的媳婦,就為了缺一口飯吃,連夜跟著野男人跑了。到后來,再書香世家又怎么樣,餓得急了,還不是人吃人……我從小和沁哥說,‘這做人不看別的,自己落得個實惠是最好。外頭的虛名面子,能換幾個子兒花?誰肚子里有油水,誰心里明白!’” 看來,含沁這一身的本事,雖然也是他自己聰明,但卻也少不得四紅姑姑調教。善桐對她不禁又多了幾分尊敬,幾分親近,或許是因為她的身份所限,使得這位老姑姑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