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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沁這門親事,往高了說容易受女方的氣,他沒爹沒娘,將來過了門,行止要是荒唐一些,連個節制的人都沒有。書香門第呢又最計較這個?!崩咸贿呎f,一邊就嘆了口氣,“再說,他雖然官職高,可家底不厚實。說個你四弟媳那樣的人家呢,體面是體面了,可兩夫妻手頭都不寬裕,坐困愁城那怎么行?我就想著小二房門第不高,嫁給含沁算是高攀,自然沒底氣挑三揀四的。他們家為人也厚道,家境又殷實,善婷雖然有些快嘴,但也是個良善沒心機的好姑娘,小女兒受寵嫁妝肯定加厚——” 正說著,大太太并善桃掀簾子進了里屋,沒有多久,余下一家人也都接連進來。倒是王氏和善梧、善櫻到得最晚,善桐不禁就吃驚地掃了母親一眼:母親雖然搬到村口了,但幾乎從未遲到??偸潜热隣敺驄D來得早些。 這一眼掃過去,小姑娘的眼睛就斂了斂——雖然王氏面上了無痕跡,還是和尋常一樣含著親切的笑意,但只看她眼底微微的陰霾,同眉間細小的紋路,以及縈繞在周身的一縷陰沉,善桐已經發覺母親心緒并不高昂。 再聯系到父親一大早就進了老太太院子里……半是猜測半是直覺,善桐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昨晚父母之間一定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吵。 正這樣想著,外頭張姑姑進來通傳了一聲,話音剛落,含沁便自己掀開簾子,笑嘻嘻地進了屋子給老太太行禮,“姑婆,您昨晚還睡得好?” 一屋子人除了剛回來沒多久的大房,如今是誰都沒把含沁當作外人了。老太太先笑著白了含沁一眼,“貧嘴吧你就?!彼睦蠣敱愕?,“沁哥,坐這,昨晚喊你進我院里吃宵夜,你又不來!” 就是蕭氏,平時最嚴苛的一個人,這一陣心情又不好的,也都露出笑容來,“就是,虧得我還預備了糟雞爪,知道你好這口呢?!?/br> 含沁摸了摸腦袋,還是一臉沒睡醒的迷糊相,“趕了好幾天的路,本來還惦記著來著,誰知道吃過飯洗過澡,一倒在床上就昏過去了,直到今早雞鳴了才蘇醒過來。累得四表舅、表舅母久等啦?!?/br> 眾人都笑道,“也就是你調皮搗蛋,睡覺就睡覺,非得說昏迷?!?/br> 于是又說了幾句瑣事,大太太先起身道,“娘,我帶著姑娘們下去繡花了?!?/br> 不由分說,便站起身來將三個女兒家帶出了屋子。善桐心中大急,又不好當著眾人向含沁使眼色,只好悶悶地隨著大伯母出去了,又關在大房的院子里,繡了一上午的花。 好在吃午飯的時候,她終于有了和含沁拋眼色的時候了:老太太和善桐是單獨吃飯的,老太太又要安靜,也怕費事兒,便不讓媳婦們過來伺候。眼下含沁來了,自然也是跟著老太太吃小廚房。不過食不言寢不語,到底也沒能說幾句話,老少三口人便安頓下來,對坐著安靜吃飯。善桐吃了幾口,見老太太安穩垂目,挑揀著眼前的魚rou,便沖含沁使了幾個眼色,桃花眼都要眨得抽筋了。含沁笑嘻嘻的,只當作沒看到,善桐又不好怎樣,只好悶悶地忍了下來。 這一頓飯她吃得就特別仔細,偏巧老太太今兒茹素胃口不好,用了半碗飯,就道聲慢用,進佛堂去數珠子了。她背影才進了后房,善桐這邊就給含沁打眼色,含沁卻似乎還是沒有看到,慢條斯理地埋首用飯,要不是偶然一抬頭,迷糊眼一閃一閃地,顯然是閃著戲謔的光彩,善桐恐怕都會把他的假正經當了真。 眼看著張姑姑就要進來收拾碗筷了,善桐氣得一筷子頭就敲在含沁手背上,含沁吃痛一縮手,也翻轉筷子要來敲她,兩人鬧了兩三個回合,善桐翻了個白眼,她有意地放下筷子,眼望著天棚,作出生氣的語氣低聲道,“死沁哥,不理你了!我才不告訴你祖母要給你說親的事呢!” 含沁頓時住了筷子,抬起一邊眉毛來,善桐便得意起來,手托著腮也不肯說話,大有“你求我我才說”的樣子。不過眼看著張姑姑從廚房里出來,她又著急起來,收拾著碗筷就站起身來,笑道,“表哥,我也吃飽了,吃完還得去尋善喜說話呢,你慢慢吃!” 一邊說,一邊回身就溜出了堂屋?;刈约何堇锏故窍刃∷似?,等院子里人都散盡了,才背著雙手,隨意地逛出了院子。偶然遇見了幾個人,都道,“回娘那里有事?!?/br> 等出了院子,她就閑庭信步似的往祠堂方向踱了過去,因天氣暑熱,家家戶戶都關門午休,大路上是一個人沒有,善桐居然未曾被誰撞見,就一路溜達著逛到了山邊。果然遠遠地就看到含沁伏在桌上,似乎在寫寫畫畫著什么,她便招呼了他一聲,自個兒踱進亭子里,好奇地道,“表哥也在這兒?好巧,你都在畫些什么呀?!?/br> “還不就是瞎劃拉?!焙咭采酚薪槭碌貜堥_手來,由得善桐去看,桌上果然一片光滑。善桐噗嗤一笑,也再裝不下去,她便坐在含沁對過,“等很久了?” “還成,也沒多久?!焙咧е骂€,一只手在身上拍來拍去,不知怎么就拍出了一根漂亮的黃玉毛筆,拍到善桐跟前,道,“人家送我的,我一個粗人,字都不認得半個,更別提寫字了。留著也是糟蹋,你拿著使吧?!?/br> 含沁這些年凡是過來,凡是和善桐在亭子里見面,都有小玩意兒給她。善桐早都慣了,待要不收,畢竟是小玩意兒,也不值得幾個錢,拂了含沁的心意,反而更覺得生分。便拿過筆來看了看,笑道,“好呀,那我可就收著了。你又是上哪淘換出的好東西?是誰給你的呀?” 含沁便卷起袖子,興致勃勃地道,“可不是有人又上門求我辦事了,嗐,反正還是牽線搭橋疏通門路的事情,我看他也占著理兒……” 便略略將兩戶人家打分產官司,占理些的那個將門路托到了自己跟前的事,備細給善桐交待了清楚。善桐聽得也入了神,便一時忘記了要和含沁說的正事,反道,“你從戰場回來才多久,就干這樣的事,那些人也算是靈活了,居然還抓得住你?!?/br> 兩人又說了些瑣事,善桐將大太太回來后自己陡然間受到的拘束向含沁一通訴苦,只覺得有無限的話想和含沁訴說,半日才勉強想起來道,“對啦,我爹說……” 她一時猶豫,不知道該怎樣說明自己一家選擇的政治立場,但含沁是何等人也?看善桐眼眉,便道,“是二表舅品味到了這個陜西巡撫各種的深意了吧……不過,你終究年紀還小,前頭還有個jiejie呢,等你jiejie說出去了,怕是這件事也就迎刃而解,為難不了多久的——我叔父現在已經拿定主意,全族人都要上了東宮那艘船了,既然如此,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