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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不在——只是這六個字,眼圈不禁就又紅了。在一輪冷月清輝映照之下,桂家兩兄弟都看得極是清楚,兩人對視了一眼,含沁見含春不肯動彈,便清了清嗓子,道,“三妞,我看這件事,你是不能做主的,至少那也是二表舅才能說話。這樣,今兒個就先到這兒了,你回去向權神醫道一聲謝,我——我送你們回去吧。二哥,我看你眼圈都黑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br> 因善桐此時心亂如麻,自然也沒有自己的主意,聽含沁安排得面面俱到,也不及細想,舉步便進了帳篷。卻見權仲白已經卸下了那人半個頭蓋骨,正在露出的半邊腦子里挑挑揀揀的,身上的白布棉襖,已經沾了不少紅、黃之物,他卻恍若不覺,清俊的面上一片專注寧靜,好似所注視的并不是腥氣撲鼻好似一灘爛豆腐的人腦,而是一副最名貴的古畫。 善桐雖然又是一陣惡心,但也不得不佩服他對醫學的狂熱,便正經向權仲白道謝?!昂锖康嘏苓^來,帶累得您這樣晚都不能休息。您妙手仁心,并不介意,反而這樣耐心地解答,真是令人感佩……” 權仲白這才抬起頭來,猛地回過神來,“噢,你又進來了。剛才出去吐了?” 他的口氣雖然平常,似乎對這種事已經司空見慣,并不以為異,但善桐還是不禁有幾分不好意思——好像自己給楊家丟了人,她紅了臉道,“沒有吐,就是覺得不舒服,吹吹風就好多了?!?/br> 權仲白嗯了一聲,居然還記得,“那就好,要是迎風吐了,又要多加一針。你來,讓你叔叔也來,我先給你們扎兩針去寒氣,免得轉成發熱,又是麻煩?!?/br> 寒冬臘月,又是軍營,一場病那是真能要人命的,善桐嗯了一聲,也顧不得矜持客氣,忙回身掀了簾子,卻見桂含春、含沁兩兄弟還站在帳篷外頭,兩個人喁喁私語,也不知道在說什么,便不打擾,自己將楊四爺請來,又回避出去,讓楊四爺脫了外衣受針。不多時權仲白拎著藥箱進了生著火的里賬,見善桐換了衣裳,便道,“坐下吧,把袖子卷到手肘?!?/br> 雖然說西北女兒家豪爽,到了夏天,楊家村有的姑娘也會穿著短袖衫做活,或者把長袖卷起,露出一段小臂。但善桐畢竟身份擺在這里,權仲白以司空見慣的態度說出這句話來,倒使她吃驚不小,她囁嚅了片刻,想到權仲白都敢給死人開腦了,只怕也不是沒看過女兒家的小臂,便把心一橫,卷起袖子,望著權仲白卷艾葉,又挑銀針。她心中事多,不論權仲白動作多賞心悅目,總是并未留意,心中反反復復只是在想:這開顱術,到底要不要做。 或許是看出了她的心事,權仲白將銀針刺進她虎口、腕間并手肘上幾處xue道,又燃了針尾艾條后,卻沒有起身,而是依然坐在善桐身側,語氣也還是那樣輕松寫意,“今兒個本來想給你們露一手的,沒想到天氣太冷,那人死后怕是已經凍硬了,運來之后,我又把他放在這里暖了一會,以便注水。想來腦子已經遇熱融化,倒成了一灘爛泥?!?/br> 他承認自己的失敗,倒是不閃不避,大得善桐好感。使得她也敢于將心中的疑問宣諸于口,“權世兄——若是我哥哥也愿開顱……您覺得,大約有幾成可能,他能、能痊愈,或者又有幾成幾率,他、他能不死……” 權仲白嗯了一聲,似乎對善桐的問題也并不訝異,他撐著下巴思忖了一會,這才慢慢地道?!澳愕男乃?,我再沒有不明白的,小姑娘,可這種事又不像是做生意,世上所有事,其實你也都不能這樣去看。你要看的不是贏面有多大,而是你輸得起輸不起啊?!?/br> 善桐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她也顧不得自己和權仲白之間其實并不大熟稔,若非雙手插了銀針,幾乎要抱頭苦惱地呻吟起來?!翱裳矍暗倪@兩條路,也沒有哪一條是只贏不輸,而哪一條路,我也都輸不起??!” “你年紀還小?!睓嘀侔椎卣f,“其實我也并不大,但小姑娘,我還是比你多見過些悲歡離合……世情并不是說書人的話本,也沒有一條路會是只贏不輸,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告訴你,這條路的盡頭究竟是什么風景。無路可走的時候,就算輸不起,你也只有走下去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贏還是輸?!?/br> 話說了這么多,卻到底還是沒有告訴善桐,究竟對開顱術,他能有幾分把握。善桐心中多少也有數了:這樣的大動作,只怕權仲白本人也根本不會做任何擔保,免得病人出事,反而帶累到了他這個醫生。 忽然間,她覺得這個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魏晉公子,其實也并不是那樣高潔出塵。其實他或者也就是一個再普通過的紅塵中人,或者比蕓蕓眾生,都還要再痛苦一點,因為他畢竟已經嘗過了人間的冷暖,未來也將比常人見到更多世間的無奈。 思緒正是紛亂時分,她忽然覺得小臂上幾處xue位一陣燒灼麻癢,刺痛中不禁張嘴要喊,可才張開嘴,就打了幾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噴嚏一打完,就覺得胸臆間暢快舒爽,就連之前那沉郁的心情,都為之一輕。這才知道外傳權仲白少年神醫,并非虛言,至少這手針灸絕技,他已經是夠神的了。 善桐心中一動,但那點希望的火花還沒亮起,就已經熄滅,她沮喪地放下了衣袖,心中自忖:針灸既然是權仲白的拿手好戲,他一定是試過用針灸來驅散血瘀的,不到無法可想,誰愿意開顱?就算榆哥能活,難道他就不怕今上有曹cao之慮,一怒之下,累及家人? 可到底還是有了幾分不甘心,善桐起身要出帳篷時,終究忍不住問了權仲白一句,“敢問世兄,那一位病人腦中的血瘀,不能用針灸來治。這應當是不錯的,可人人病灶不同,我哥哥還未試過,你為什么就覺得針灸對他也沒有大用呢?就算一樣是血瘀在腦,那腦子還那樣大呢——” 權仲白提到病情,不論別人怎么問,似乎都是最耐心的,他就向善桐解釋,“若是針灸有效——” 話才說了一句,忽然就斷在了口中,他瞪大眼,上上下下地看著善桐,半晌忽然道,“小姑娘,你讓我想一想,等過幾天我有空了,會著人給你哥哥送信,針灸也不是不能試一試……唉,不過這終究只是治標不能治本,腦部行血經脈實在太細了,不比手上血脈粗,血瘀要靠針灸自然化去那是絕不可能的,但或者可以略微減輕病狀,為你哥哥多延幾年壽命,也是難說的事?!?/br> 雖然他還是沒有把話說滿,但善桐已經情不自禁,滿面笑容,她幾乎要撲上去親權仲白一口。高高興興又沒口子謝過了小神醫,這才套上大氅,掀簾從前頭出了帳篷。 楊四爺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