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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那間被充做停尸房的帳篷里又傳來了一陣淡淡的腥味,他面色又是一變,慌忙擺了擺手,道,“你先進去吧,別讓神醫久等了,反而誤事!” 善桐心下自然也不是沒有害怕,其實想到那胸腔大開,兩扇皮rou耷拉下來的尸體,她多少也從心底發起冷來。躊躇片刻,一咬牙還是掀簾子進了帳篷。只見權仲白手里已經拿了一把小刀,正挑起一片黃黃的物事給桂家兄弟看,口中道,“這東西能熬得出油來的,要是看過殺豬就知道,同豬油幾乎沒什么兩樣?!?/br> 語調淡然,好像面前躺著的不是一具死人,而是一頭死豬。那份仙風道骨的出塵氣質,居然不減半分。 桂含春面色自若,一點不以為意,倒是含沁臉上有幾分發苦,見善桐站在門口,忙推說,“權大哥,你看三妮都進來了,她女孩膽子小,咱們別說那么多了?!?/br> 權仲白灑然一笑,放下刀來并不說話,又彎下身不知在藥箱里找著什么,倒是桂含春雙手倒背,若無其事地撩了善桐一眼,沖她微微一笑,就問含沁?!斑@是第一次看見人rou吧?” 含沁微微一窒,面上頓時就換出了恭謹之色,他垂下手輕聲道,“是第一次看見不錯……” “我第一次看見這黃色的人油,卻是在戰場上。一槍進去,挑出來的不但有血rou,還有——”桂含春就用下巴點了點那胸腔間糾纏得如同一團線一樣的人腸,善桐隨著他的姿勢望過去,頓時好一陣作嘔,只得轉過眼去,聽他續道?!胺仟毴绱?,因為腸子被我挑破,黃白之物也少不了。對方是韃靼人的一個小那顏,身形頗為壯碩,還有一小塊人油被槍尖挑著,居然飛到了我臉上……” 就是面前這一具尸體,都沒有桂含春的話來得惡心,善桐竟不知道是該捂著嘴好,還是捂著耳朵好。她又扭過頭來,求救一樣地看了桂含春一眼,桂含春沖她歉然一笑,又對含沁不緊不慢地道,“想上戰場,眼前這韃靼人就算不得什么了,人家是會動彈會喘氣的活人,也想著要你的命,你要是還和現在這樣見不得一點血腥,倒是別來何家山的好。在定西一帶打轉,也就差不多了?!?/br> 含沁面色雖然蒼白,但眼神卻漸漸堅定起來,這個素來滑不留手,憊懶無賴的少年一下挺直了腰桿,瞪大了迷迷糊糊的眼睛,目注兄長,一字一句地道,“桂家哪有怯戰的子孫,只要叔父一句話,含沁刀山火海都下得,又何懼一點血腥?” 他今年也就是十三四歲的年紀,雖然心機深沉,可以說是算無遺策,雖然一直知道他正在長高,但善桐一直覺得他和自己一樣,都尚未長成,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含沁的身量已經趕得上桂含春了。 桂含春目注弟弟,他嚴厲的表情漸漸松動了下來,唇邊現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雖然沒有一語著墨,但滿意之情,已經不言而喻。善桐看在眼內,心下忽然一動:桂含芳和含沁乃是同齡,聽含春口氣,現在已經可以上得了戰場了,含沁這番過何家山來,只怕除了口中所說的公事之外,醉翁之意,也在千軍萬馬之中…… 只是礙于桂太太,也不知道桂元帥能不能完他這個心愿,畢竟要安排他上陣,只怕早都安排了。桂元帥遲遲不發話,是否是顧忌到了妻子的心情? 三人各有思緒,一時間竟都沒有說話,桂含春還想再說什么,只是礙于場合,并沒開口。他將眼神從弟弟身上移開,又望向善桐,見小姑娘微微張著唇,也不知道走神去了何處,一臉的嬌憨可愛,雖然當著一帳篷的血腥味,但依然不減動人,心下不禁一動,正要開言緩開善桐的心思。權仲白忽然直起身來,猛地攤開了一張包袱皮,只見包袱內林林總總,工具竟不下數十件,卻全都是精鋼制的斧、錘、鉆、鑿、鋸等物,尺寸偏還不大。在昏暗的油燈光下,竟都還精光閃爍。一時間就是他也不由得一怔,善桐、含沁更是瞪大了眼,訥訥不能語,三人倒是不約而同,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了權仲白。 權仲白卻是一派輕松自如,仿佛根本沒有接受到三人的訝異之情,他甚至還漾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這才興致勃勃地清了清嗓子,隨手拎起一把刀來,為那亡者唰唰地刮起了頭皮,黑發飄落之間,眾人又聽他寫意地道。 “說起來,我也是在這一兩年間,才開始入手腦中淤血這個病癥?!?/br> 這一兩年間,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在皇上身邊寸步不離地陪護診治,這句話一說出口,等于是側面承認榆哥和天子罹患的都是同一種疾病。這種事本來應該是宮中秘聞,外人根本無由得知,善桐不知道桂家兄弟如何,至少她自己是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又有些隱隱的興奮——這可畢竟是天家密事! 權仲白頓了頓,又掃了三人一眼,他心照不宣的一笑,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揭露的是多聳動的消息,一邊又續道,“按說外用針灸膏藥,內用湯丸散劑,我手中幾乎是從沒有不能治的病人,但腦中淤血又與眾不同,血塊一成,我這里就是放血也好,活血也罷,總之只能略微減弱癥狀,無法完全根治。隨時可能反復發作,如此三四次下來,病人脾氣越發暴躁,幾乎不能理事……” 他尚未說完,桂含春已經咳嗽了一聲,輕聲道,“子殷兄,仔細隔墻或許有耳?!?/br> 權仲白撇了撇嘴,頓了頓,又換了個話題?!霸诰┏堑臅r候,我已經搜羅過數十個有類似病癥,血瘀在腦的病人,以種種辦法反復論證服藥,結果也不外乎如此,不是根本無法改善,就是見效又慢,又容易反復??傊徽撌莾确€是外用,不開顱放血,終究還是不成的?!?/br> 一邊說,一邊已經把死者頭發剃光了,露出個光溜溜的腦殼,權仲白長指在工具上一拂,隨手就拿起一枚鑿子,又用了個小小的錘子,在死者天靈xue附近一擊,只聽咚的一聲悶響,頭骨上頓時現出一線血跡,他便又換了個鉆子,駕輕就熟地cao作起來,沒有多久,就揭下了一小塊頭皮,露出了白森森血糊糊的顱骨,善桐看得渾身汗毛聳立,卻又不敢移開目光,耳中聽權仲白道?!伴_顱術并不常見,說實話,千年以來,也就只有聽說過華青囊祖師手上有這樣的病人。這么多年來自然已經失傳,小姑娘,我不瞞你,這一套手術是我自行摸索出來,到現今為止,我也只給兩個活人開過腦袋,他們都還活著,不過一個人的血瘀被引流出來,一個人的血瘀位置太壞,我原樣把骨頭補上去了,沒有敢動手引流?!?/br> 他又沖這死人的腦袋點了點頭,翻開他的鼻子給善桐看,“這是我今天下午剛